第九部 墜入深淵 尾聲

令全世界感到驚奇的是,希特勒一死,國家社會主義也突然地、絕對地結束了。在失去了唯一的、真正的領袖後,它就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在那些瘋狂的追隨者中,沒有人想將希特勒的遠征繼續下去;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阿爾卑斯山堡壘」,到頭來也不過是幻想而已。原看來是20世紀最強大、最可怕的政治力量一夜之間便煙消雲散了。自拿破崙逝世以來,沒有哪個政權隨著領導人之死如此乾淨利落地被剷除。

即使在死後,德國元首仍是一個神秘人物,使人們喋喋不休地爭議。即使他的屍體已在冒煙,地堡內還謠言四起,說「希特勒青年團」的領導人阿克斯曼,已將一部分骨灰裝進一個盒子,按指示在柏林城外安葬。聽到元首自殺的消息,有些德國人拒不相信。例如,菲格萊因的父母就曾對美國的一名反間諜情報人員說,他們的兒子派人送來一封信,說他和希特勒「均在阿根廷,一切都很好」。斯大林也有過懷疑,他對哈里·霍普金斯說過,他覺得希特勒之死是「可疑的」,希特勒肯定已出逃,與鮑曼一起在某處隱姓埋名。直至1968年,蘇聯的歷史學家還是持這種說法。1968年,蘇聯一位新聞記者,列夫·貝濟孟斯基,出版了一本書。該書透露,俄國人確曾於1945年5月4日在地堡外發現了阿道夫·希特勒和愛娃的屍體。作為證據,貝濟孟斯基還將蘇聯紅軍法醫委員會的驗屍報告收入書內。該報告稱,在希特勒嘴裡發現有毒藥瓶的玻璃碎片——頭上沒有子彈洞。換言之,蘇聯人含沙射影地說,希特勒死得像個懦夫。報告還說,他只有一個睾丸——這個結論被一些歷史心理學家一再引用,儘管3個曾對希特勒進行體格檢查的醫生都稱他正常。蘇聯很久之後才披露這一情況,人們不禁產生懷疑。這份詳細的報告雖然有5位病理學家和法醫簽名證實,但它只有希特勒的屍體照片作為依據。貝濟孟斯基本人也承認,遺骸已被「完全燒化,骨灰被撒在空中」。

對此懷疑的人們不明白,明知希特勒的屍體已被發現,斯大林為何要在1945年散布希特勒已出逃的謠言。對貝濟孟斯基的解釋,他們一點兒也不信服。貝濟孟斯基說:「首先,當局決定不公布驗屍的結果,而是將之『留用』,以防有人聲稱『元首已為奇蹟所救』。其次,為了排除錯誤的可能性或故意欺騙,他們已決定繼續進行調查。」這兩種理由,沒有一種能解釋為何要等待23年(才公布),更不能解釋屍體如何毀滅。屍體的假牙照片一直存檔,有案可查;1972年,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牙科法醫專家雷達·索格納斯醫生髮現,這些牙與1943年用X光拍照的希特勒的頭殼照片所示的牙齒完全吻合。在愛丁堡召開的第六屆國際法學會議上,索格納斯醫生說,這個鐵證證明,希特勒已死無疑,蘇聯人所驗之屍確系希特勒之屍。但是,希特勒未開槍自殺的證據又在哪裡?「證明」無子彈洞的頭骨已被毀。另外,地堡內的目擊者,誰也未去注意,希特勒的嘴唇是否因服食氰氨而變了顏色;而發現的毒瓶又只有一個。

戈培爾之死就沒有什麼神秘了。5月1日,在試圖與蘇聯談判失敗後,他對他的副官昆德·施瓦格曼說:「一切都完了。」他把一幅銀框的希特勒的照片交給施瓦格曼,與他道了別。戈培爾夫人把6個孩子從床上弄醒。「孩子們,不要怕,」她說,「醫生要給你們每人打一針,就是給孩子們和士兵們打的那種針。」一個名叫昆茲的牙醫給每個孩子注射了一支嗎啡令他們昏昏欲睡後,戈培爾夫人親手在每個孩子口中放了一個盛有氰化鉀的藥瓶(已敲碎)。

地堡內的其他人,正在聽取如何出逃的最後指示。他們被分成6組。晚9時,第一組將朝最近的一個地鐵進口處跑去,沿著地鐵鐵軌,步行至弗萊德里希大街站,然後從地鐵出來,越過施普雷河,往西或西北走去,直至找到西方盟軍或鄧尼茨為止。其餘5組的路線相同,但要相隔一段時間出發。有些人被俘獲,死者卻寥寥無幾。真是奇蹟。

晚8時45分,肯普卡前往戈培爾居室道別。孩子們已經死了。戈培爾太太鎮靜地請肯普卡向她的兒子哈拉爾德問好,並告訴他她是如何死的。戈培爾夫婦手挽著手出了房門。戈培爾泰然自若,對瑙曼的忠誠與諒解表示感謝;瑪格達只向他伸出一隻手。瑙曼吻了她的手。戈培爾諷刺地說,他們要走到花園裡去,省得朋友們去抬他們。與瑙曼握別後,戈培爾伴著他的夫人——她一言不發,臉色慘白——朝出口處走去,消失在陡峭的樓梯上。接著便傳來一聲槍響。又是一槍。施瓦格曼和戈培爾夫婦的司機連忙奔上樓梯,發現戈培爾夫婦已倒卧在地上。一個黨衛軍衛兵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是他開槍射殺他們的。他和後來的兩人在屍體上澆四瓶汽油,點著了火。他們未觀察焚燒效果如何,便回地堡去了(他們原是被令要毀屍滅跡的)。他們把最後一瓶汽油傾瀉在會議室里,點著了火。

馬丁·鮑曼的命運比他的主子的更有爭議。人們一般認為,他在逃離柏林途中死於非命,但已撤銷機密的英美兩國的情報資料表明,他可能已逃亡至義大利的波爾薩諾;他的妻子帶著9個孩子,從貝希特斯加登逃出來後,就在那裡等候。在之後的27年中,對鮑曼的露面,報上時有報道,特別是在阿根廷。1972年底,美國作家拉狄斯拉斯·法拉戈宣稱,他有確鑿證據,證明鮑曼仍活著,是在南美。這個消息轟動了一陣。數天後,又是一陣轟動。德國當局宣布,他們在元首的地堡附近發現了鮑曼的屍體。曾驗明希特勒的屍體的索格納斯醫生,要求檢查頭骨,以便與牙齒相對證。開始時,由於他未獲准,人們便更懷疑這是一具假屍。後來,及至1973年秋,索格納斯才獲准去檢查頭骨和在頭骨出土3個月後發現的門牙和額骨架。索格納斯醫生返回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後,便著手準備法醫分析報告。1974年9月,他向在倫敦召開的「國際牙醫聯盟世界大會」提交了他的材料。他的結論是,這個頭殼確是鮑曼的。希特勒之最忠實的奴僕之謎終於真相大白。

一直到最後,海因里希·希姆萊都希望能與盟國做出某種安排,但又小心翼翼,生怕出一點差錯。希特勒死後,他逃至北方,要求元首的繼位人委任他為德國新政權的第二號人物。鄧尼茨卻說:「這是不可能的。我沒有工作給你做。」在絕望中,希姆萊向施維林·馮·克羅西克求教。「請告訴我,我會變成什麼人?」他問這位新外交部長。「你或別人會發生什麼情況,本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憤怒地回答說,「我感興趣的是我們的使命,不是我們個人的命運。」克羅西克給他提供兩條出路:自殺,或隱姓埋名,「不過,我若是你,我就開車去找蒙哥馬利,說『我來了,我是黨衛軍首領希姆萊,準備替我手下的人承擔責任』。」

當晚,希姆萊只對親友們簡短地說,有一個新的重要任務未完成,只能讓幾個人與他一起前往。他刮掉鬍子,往一隻眼上貼了一塊布片,改名換姓——同行共9人,包括他的武裝黨衛軍的首席副官維爾納·格洛特曼在內——躲藏起來了。當格洛特曼發現他的主子有個氰氨藥瓶並準備在必要時使用它時,他指責希姆萊企圖走捷徑逃避責任——這條道路又是不對他的追隨者開放的。他說,作為帝國長官,你希姆萊的責任不但是要替下級官兵的行動承擔責任,而且要明確宣布,武裝黨衛軍、黨衛軍保安隊以及集中營的衛隊是屬完全不同的組織的。希姆萊躊躇了。「在我服毒後,」他說,「你們這些青年軍官要將發生在德國的事情告訴全世界——我幹了什麼和我沒幹什麼。」兩個星期後,希姆萊被英軍俘獲。有位醫生在進行常規檢查時,發現他嘴裡有東西,待他伸手去取時,希姆萊咬破了藥瓶,立時死於非命。自殺事件仍時有發生,但數量卻比估計的要小,尤其是在政府人員中。只有位叫羅伯特·雷伊的,在紐倫堡等候審判時自殺。

在紐倫堡,最頑固的囚犯顯然是戈林。他來到監獄時,身上帶著一大包巴拉多辛丸,每天服用40丸之多。然而,到他出庭做證時,他已完全戒掉了服毒的習慣,體重減了40%,只有153磅。在法庭上,他幾乎單槍匹馬地為他的元首辯護。與其他許多被告不同,他從不把責任推給別人,或拿希特勒做擋箭牌。他負責領導犯人,咄咄逼人地發號施令,採取統一策略進行辯護。回到牢房後,他熱情地搓著手,稱自己為最佳球隊隊長,還吹噓說,他會令原告和聽眾激烈相爭的。若被告中有人反對或軟弱下去,元氣得以恢複的戈林便會進行恐嚇,把他們罵得不敢吭聲。「看到德國人向敵人出賣靈魂,令我作嘔!」在一次進午餐時,他這樣說,還以拳擊桌。「他媽的,」他又說,「我只希望大家有勇氣把我們的辯護詞歸結為簡單的五個字:舔我的屁股!」在22名主要被告中,只有3人(沙希特、巴本和弗里茨徹)被判無罪,8人被判長期徒刑,其餘被判處死刑。1946年1月15日晚10時45分,戈林用一瓶氰氨欺騙了絞刑劊子手。兩小時後,處決開始了。第一個走絞刑架那十三級台階的是里賓特洛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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