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墜入深淵 2 最後一次反攻1944.7.21—1945.1.17

同一天,希特勒發布了一道命令,要求在西線作戰的有能力的戰士拿出「狂熱的決心來」。美軍已打到德國邊境,而在亞琛的南面,業已突破了防線。「就我們這方面而言,不會有大規模的戰事了。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死守陣地。」看來,希特勒只是號召死守本土,實際上卻是一條奸計,目的在於愚弄敵人。(他懷疑在最高統帥部內敵人安有探子,探子對所有的命令都很熟悉。當然,這個探子不是別人,正是「超級」機密。)定期的最高級會議一結束,希特勒便請了4人進入內室——新的會議室。走在前邊的是凱特爾和約德爾,接著是參謀總長古德里安和戈林的代表克萊佩將軍。正當他們在低聲猜測元首有什麼令人驚奇的事告訴他們時,希特勒彎著腰進來了。由於第三次心臟病發作,他仍臉色蒼白,精神倦怠。他失神的碧眼水汪汪的,嘴巴也很鬆弛。

他朝約德爾點了點頭。約德爾簡要地把情況說了一番:他們的盟友不是已被消滅,就是已經或正在試圖轉向。武裝的陸軍總數達900多萬,但在過去3個月中傷亡就達120餘萬人——幾乎半數是在西線。東方出現了短暫的間歇,因為蘇聯的夏季攻勢似乎已經結束。「但在西線,我們正在阿登山脈受到一次真正的考驗。」這是在比利時和盧森堡境內的最後一個丘陵地區——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以及在1940年,德軍就是通過這條大路取得勝利的。

一聽到「阿登山脈」,希特勒便立刻又活躍了。他把手一揮,喊道:「別提了!」室內鴉雀無聲。末了,還是希特勒自己開口,「我已做了一個重大決策。我要反攻。在這裡,在阿登山脈外!」他以左拳猛擊攤開的地圖,「跨過默茲,朝安特衛普挺進!」其他人聽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他挺著胸,眼睛閃閃發光,勞累和疾病的跡象一掃而光。此時的希特勒又是1940年時精力充沛的希特勒。此後好幾天,他也像從前那樣充滿了活力,催促趕快為大規模的反攻做好各種準備。他下令重建一支機械化部隊,並想方設法將25萬人和數以千計的機械絕對秘密地運上阿登山脈。

只是在這時,他才同意對他的頭部進行X光檢查。9月19日近黃昏時,他乘車到拉斯登堡的陸軍醫院,被帶進放射室——為提防有人安放炸藥,此室曾被悉心搜查過。檢查完畢後,他又去看望受傷的軍官們;這次,看見施蒙特即將死亡的慘相,他流了淚。(施蒙特死後,希特勒再次流了淚。「別以為我會安慰您,」他對施蒙特夫人說,「您應該安慰我,因為我受到了重大損失。」)在醫院外,一群市民和在休養的傷員高喊著「勝利萬歲!」向他歡呼。看見他們的元首——也許是第一次——他們會如此激動,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最使吉辛醫生難忘的卻是斷了肢的傷員和其他重傷員眼中的熾烈的熱情。

次日上午,吉辛與莫雷爾一起,檢查了3張X光底片。莫雷爾把頰骨當作瘺管,使吉辛大吃一驚。此後,他們每天都到地堡內檢查病人。吉辛注意到,在燈光照射下,希特勒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奇特的淡紅的色澤。後來,因為胃痛難忍,希特勒堅持要服用莫雷爾醫生開的「黑藥丸」,一服就是五六片。由於劑量繼續增大,吉辛醫生很是關切,便開始小心地進行詢問。林格把藥瓶拿給他看。藥瓶上的說明書寫著:「消毒丸,科斯特醫生,柏林,士的寧濃縮丸,0.04;濃縮顛茄片,0.04。」

吉辛大為震驚。希特勒一直在服用兩種毒藥——士的寧和阿托品。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心臟病幾次三番發作;他的易怒和怕光;他的喉嚨沙啞和皮膚色澤淡紅等,其原因或許就在於此。兩次心電圖都出現T形波。這可能是動脈硬化或高血壓,但是,不管是何種情形,由於他還有其他疾病,這情況都是夠嚇人的。在定期檢查時,希特勒又向吉辛醫生訴說他腸胃不適,「痙攣得厲害,有時忍不住要喊出聲來。」

9月25日,在再次為他診治後,吉辛偶然在地堡外看見他的病人。奇怪的是,在陽光下,希特勒的皮膚不是呈紅色,而是黃色。眼睛也開始變黃——顯然,他患了黃疸病。由於一整晚痛苦難忍,次日早晨希特勒竟起不了床。他的秘書、副官和僕人,全都驚慌不已;誰也記不得元首有過起不了床的情況,不管病有多重。他誰也不想見,也不想吃飯。根舍焦急地對特勞德爾·榮格說,元首如此坐卧不安,如此冷漠,他從未見過。連東線如此危急的局勢,也無法讓他打起精神來。

莫雷爾讓他整天卧床,但他堅持要起身讓吉辛醫生檢查。吉辛再次勸說勿用可卡因治療,希特勒卻疲乏地搖搖頭。「不行,醫生,」他說,「我覺得,前幾天我會如此虛弱,主要是腸胃不好和胃痙攣引起的。」吉辛猶豫了,他告訴他的病人,要保重,否則,身體會再次崩潰。在出去時,他取了一瓶莫雷爾醫生的黑藥丸,並拿給哈塞爾巴赫醫生看。在得悉藥丸中含士的寧和阿托品後,他也大驚失色。他勸吉辛先不要聲張,待與勃蘭特醫生磋商後再說。

與此同時,莫雷爾下令,不讓別的醫生為元首診治。27日,吉辛前來為元首診治時,衛兵把他趕了出去。連從柏林趕來為元首診治瘺管的埃肯教授也被拒之門外。在以後幾天里,莫雷爾竭力將他的病人和其他醫生隔離開來。他堅持己見,說元首未患黃疸病,更可能是急性膽囊炎。在這段時間,希特勒的體重減輕了6磅,他痛苦難忍,卧床不起。他不吃不喝,對前線的戰事興趣淡薄。偶爾,他也想見見他的秘書,但一見之後,又幾乎立即叫她們走開。「這事叫我絕望,」特勞德爾·榮格回憶說,「他原可大筆一揮便阻止這一悲劇的,可他躺在床上,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用疲乏的目光望著周圍的一切——而他周圍的一切都成了地獄。我似乎覺得,他已突然醒悟到,大腦的力量和意志都已罷了工,一切是那樣沒有意思。他剛躺下便說:『我再也不想幹什麼事了』。」

希特勒精神萎靡,肉體的痛苦並非唯一的原因。在措森的陸軍司令部的保險箱內,又出乎意料地發現了不少暗殺的罪證,牽涉到一大批陸軍領導人,這使元首大受打擊。在他的貼身人員中,有些人覺得,使他精神崩潰的原因,這件事情居多,黃疸或胃痛(這他已經忍受了多年)居少。

29日,勃蘭特醫生回到了「狼穴」。對最終能有機會揭露莫雷爾這個江湖術士的真面目,勃蘭特很是高興和熱心,並於當天下午進了希特勒的房間。起初,希特勒對勃蘭特的指責很認真;但,莫雷爾說自己並無半點做錯,元首對此也心悅誠服。倘若消毒丸在希特勒身上產生了副作用,那是由於他自作主張,增加劑量。勃蘭特很是悲傷,揭露莫雷爾一事只好由他的同事們去完成了。哈塞爾巴赫找到了鮑曼。鮑曼這個人,為醫者絕不可與之為伍,因為幾個月以來,他一直處心積慮,想方設法要搞掉勃蘭特。他把勃蘭特看作是施佩爾的同謀——而施佩爾對元首的「危險的」影響,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予以削弱。在客氣地聽完哈塞爾巴赫的訴說並對藥丸之說表示震驚後,鮑曼立刻去找希特勒並告誡元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勃蘭特與哈塞爾巴赫和吉辛等人,正在努力毀滅可憐的莫雷爾醫生。

除莫雷爾一人外,沒有一個醫生被允許去看希特勒。看來,鮑曼已經取勝。10月1日黃昏時刻,林格給吉辛掛了個電話,說,元首頭痛得很厲害,叫他立刻到他那裡去。元首穿著睡袍,躺在簡樸的床上。見吉辛進來,他把頭往上抬了抬,以示問候,但他的頭立刻又跌回枕上。他目光空虛,毫無表情。他訴說頭脹痛得不行,也不能用左鼻孔呼吸。吉辛在床邊坐下後,希特勒突然改變了話題。「醫生,」他問道,「消毒丸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吉辛做了解釋。希特勒皺了一下眉頭:「你怎麼不直接來找我?你不知道我非常相信你?」吉辛醫生覺得全身發冷——倒不是因為室內冷氣過冷。他急忙解釋說,是人家不讓他來。希特勒一聳肩了之。吉辛認為,他的腸胃病系士的寧所致。希特勒又聳聳肩了事。他說,類似情況他有過多次,只是沒有這樣嚴重罷了。「長期不斷的憂慮和發怒使我不得安寧。為了德國人民,我不得不日夜思考和工作。」他已覺得好多了,用不了幾天便可下床了。「你把莫雷爾嚇了一大跳,」他說,「他嚇得臉色發白,憂心忡忡,還責怪自己。不過,我已說服了他。我自己就歷來相信,簡簡單單的藥丸便能吸收我腸子里的氣。每次服後我都覺得很舒服。」吉辛解釋說,舒服的感覺是幻覺。「你說得也許不錯,」希特勒插嘴說,「但這葯吃了也沒有壞處,在過去一個月中,由於我神經高度緊張,腸子反正都會痙攣的。7月20日的事有時還在我身上有所反應。迄今為止,我還有將這些藏在心裡的毅力——現在呢,它已爆發了。」

吉辛的診斷是,他患了黃疸,但希特勒卻矢口否認。「不,你是想把我變成你的膽囊炎病人!來吧,你檢查檢查我的膽囊吧。」他把被單往後一卷,讓吉辛進行檢查。這是吉辛首次為他的病人做全身檢查。他檢查了希特勒的神經反應,腮腺,以及身體的每一部分。吉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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