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墜入深淵 1 陸軍的爆炸計畫1943.11—1944.7.21

在啤酒館起義二十周年紀念前夕,約德爾將軍坦率地將德國的戰略地位透露給了100名左右的帝國長官和地方長官。在慕尼黑舉行的一次絕密會議上,他談到了德軍在俄國遭到的慘敗,談到了為何未能將西班牙拉入戰爭,因而也未能奪取直布羅陀的原因(就是那個「耶穌會外長塞拉諾·蘇涅爾在作怪」)以及「歷史上最大的叛賣」——義大利人的叛賣。約德爾即興談到了未來:他承認,西方具有空中優勢,如在德國大規模著陸,按目前德國的防禦力量,德軍是無法加以阻擋的。這種講法,使聽眾大吃一驚。他的結論是,解決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每個能扛槍的德國人都動員起來。他說,從東方抽調兵力和給養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那裡事情「正在變得暖和起來」。為了解決西線人力不足的困難,他們必須找到新的方法,「我認為,用堅韌不拔的精神和決心,在丹麥、荷蘭、法國和比利時,強迫成千上萬遊手好閒的人去修築工事——這比任何工作都重要——的時候已經到了。關於這項工作的命令已經發出。」

他描述的目前形勢,可以說是一幅陰鬱的圖畫。在結束時,他承認,「國內所受的最大的壓力」是西方的恐怖空襲,以及由於敵人在大西洋享有空中優勢的緣故,用潛艇進行報復的機會已大為減少。與此同時,他說,對最後勝利應堅定信心。原因有幾個:他們幸運地有一位領袖,他「不但是在政治上而且也是在軍事上如何進行戰爭的靈魂」,只有他的意志力,「才使德國的全體武裝力量,在戰略上、組織上和武器上」得以活動起來,「同樣地,如此重要的政治和軍事上的統一指揮,也是由他體現的,體現的方式也是自腓特烈大帝以來人們未曾見過的。」末了,他所用的誇張手法堪稱無愧於希特勒。在未來的黑暗中隱藏著什麼,這誰也無從預言;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德國永不停止為歐洲大陸的文化和自由而鬥爭,「在美國猶太人鞭子下或蘇維埃政委統治下的歐洲是無法想像的。」

政客們高聲歡呼。約德爾的講話可說是公正和希望相結合的力作。兩天後,希特勒作了一次純粹是為鼓舞人心的表演。演講是在羅文布勞飯店作的;他所表現出來的熾烈信心,不但令現場聽講者,還使收音機前的聽眾都大受鼓舞。

幾星期後,由於政治和軍事形勢的惡化,這些旨在鼓舞黨心和民心的表演都有些黯然失色。匈牙利人懷著嫉妒的心情看待義大利人的背棄,羅馬尼亞人則因18個師在頓河和伏爾加河被消滅而痛苦萬分。在過去的十二個月中,德國陸軍本身的死傷人數也高達168.6萬餘人。由於兵源缺乏,缺員無法補充,原來免徵家中最小的兒子或獨生子服役的徵兵法也暫停執行,連50歲的老人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兵也被認為適合服役。

東線可能再次出現災難性的冬天的情景,使「狼穴」里的氣氛變得陰鬱不堪。元首對節日視而不見,完全不予理睬。沒有聖誕樹,也沒有一支蠟燭去慶祝這個和平與愛的節日。1944年1月26日,他把數百名海陸軍將領召至拉斯登堡。在解釋了此次戰爭的意識形態的基礎後,他明確宣布,他的將領必須對國家社會主義採取毫不動搖的立場,必須從內心信念里支持國家社會主義的各項原則。說這些話時,他很平靜,又把話說得一本正經,所以,當他異常真誠地講出下面的一番話時,聽眾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們各位將領,」他說,「在這場生死存亡的戰鬥中,如果上蒼果真不讓我們取勝,如果全能的上帝的旨意是要德國人民在浩劫中結束這場戰爭,那麼,你們作為我的三軍將領,就應該舉起戰刀,團結在我的周圍,為德國的榮譽戰鬥到最後一滴血!我說,各位,只能如此,別無選擇!」

室內出現一片死寂。人人都似乎屏住了呼吸。沉默終於被一個坐在第一排的軍官打破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馮·曼斯坦因陸軍元帥用諷刺的語調說:「我的元首,會是這樣子的!」希特勒在等待著,以為他的三軍將領會肅然起立,齊聲高呼這句話的——即使這句話是用諷刺的方式說出的。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另一次沉默,可怕的沉默。沒有一點聲響,也沒有一點動靜。站在台上的希特勒,臉色一下子慘白了。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搜索著全室,最終落在坐在第一排的曼斯坦因身上。「元帥,」他粗暴地說,「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你在回答中含蓄地表達的忠誠。」室內又出現了長時間的、令人難堪的肅靜。最後,他說,對陸軍里的反希特勒運動的情況,以及眾多軍官所持的強硬的否定態度,他都了如指掌。他有確鑿證據證明,有些先生拒絕執行元首的某些命令。是呀,被蘇軍俘虜的某些軍官搞的「自由德國」運動的情況,他是一清二楚的!

這些即席作的指責打亂了他的注意力,使他再無法按計畫作完演講。他突然宣布散會,昂首離開會場。片刻後,曼斯坦因奉命立即前往元首的書房。希特勒瞪著眼睛盯著他。「元帥,」他說,「我不准你再打斷我的演講。你向下級講話時,若有人打斷你,你會怎麼樣?」

在那些凄涼乏味的冬日裡,希特勒生活中有一項樂趣,就是新來的廚子給他做的可口的飯菜。瑪蓮娜·馮·艾克斯納不但是維也納人,而且年輕動人。他很願意與她在一起,常聊起奧地利和她的家——在國社黨處於非法時期,她的家曾支持過國家社會主義。她唯一不滿的是,希特勒的食譜很有限。她私下對特勞德爾·榮格抱怨說,光靠喝素湯,吃胡蘿蔔、土豆和煮得半生不熟的雞蛋過活,這日子多麼單調!她怕希特勒會吃煩她做的飯菜,將她打發走——而她已愛上了一個黨衛軍青年副官。她之註定要走還有一層理由,因為提拔受到馮·艾克斯納小姐阻撓的鮑曼,發現她母親的家族中有猶太血統,便進行報復,緊追硬逼,弄得原想將此事壓下的希特勒只好將她解僱。但他多給了半年的薪金,還將艾克斯納一家封為名譽雅利安人。

為防俄機空襲,「狼穴」需進行加固,希特勒遂於2月下旬回到上薩爾茨堡。然而,在貝格霍夫的生活卻並不愉快。「強打起的歡顏,輕鬆的談話以及各色客人的來訪,」特勞德爾·榮格回憶說,「卻掩飾不了我們感覺到的內心的不平靜。」愛娃未見她的情夫已頗有些時日了,他的容顏令她大吃一驚。「他已變得這樣蒼老和憂鬱,」她私下對榮格說,「你知道是什麼使他煩惱嗎?」

這個秘書被問得很狼狽。「對元首,你比我了解得多。元首未講的你也一定猜得出來。」她說,軍事形勢就夠使他深為憂慮的了。當天晚些時候在喝茶時,愛娃罵他老,腰直不起來。希特勒藉機將它變成笑話:「這是因為我口袋裡的鑰匙太多的緣故。另外,我還背著一滿包的麻煩。」他滑稽地笑了,「現在,你我可更好地相處了。你總穿高跟鞋,身子高了些,所以,如果我稍微彎彎腰,我們便很和諧了。」

2月底,一個不速之客突然來到貝格霍夫。來客是漢娜·萊契,是個飛行員和滑翔機駕駛員,來訪的目的是要告訴元首如何贏得戰爭。她說,新型的V1火箭太不準確了。解決的辦法是:火箭必須有人駕駛;她自告奮勇,願第一個去駕駛火箭。希特勒當場予以拒絕。他說,要德國人民接受這樣一個自殺主意,在心理上,這還不是時候,他將話題轉向噴氣式飛機——他的秘密武器之一。漢娜知道,噴氣推進技術仍處在初期發展階段。所以,不待希特勒把話說完,她便插嘴道:「我的元首,你談的還是胚胎中的孩子呀。」她說,關於噴氣式飛機的情況,他的消息太不靈通了。她再次提到讓飛行員自殺的問題。奇怪的是,他竟怒沖沖地答應開始就此進行試驗——條件是,在開發階段,他不受干擾。

上薩爾茨堡的大雪下個不停,使元首與外界隔絕,但這似乎使元首的精神好了些。午餐時,他譏笑了他在維也納作的、現在售價昂貴的那些水彩畫。他說,這些都是業餘之作,人家出200馬克,這已是瘋狂之舉了。「我當時並不真是想當畫家,」他承認,「是為了生活和學習我才畫的。」這些畫他早已處理掉了,但他還保存著建築設計草圖——「是我最寶貴的東西,是我的腦力財富,我永遠捨不得丟掉。不要忘記,我現在的許多想法,我的建築計畫,都可追溯到我夜以繼日地工作的那些年頭」。

貝格霍夫的生活似乎重新給了他信心。3月,戈培爾來到貝格霍夫,對美機首次在白天轟炸德國表示憂慮。元首不得不用未來的希望去為他打氣。然而,到了次日,神經緊張的卻是他本人了。在3月17日於鄰近的克萊施海姆堡舉行的一次會議上,他對匈牙利攝政王霍爾蒂海軍上將大發脾氣,指責匈牙利在計畫搞義大利式的叛賣。守候在外邊的施密特,看見年邁的霍爾蒂滿臉通紅地急急出來,已是大吃一驚,不料後邊還跟著個希特勒——他又生氣又難堪,還高聲叫霍爾蒂回來!

受到侵犯的霍爾蒂連忙把專列叫來,但列車還未開動,里賓特洛甫便搞了一次假空襲。這次假空襲搞得很像,連城壘上空都放了煙幕彈。這樣,這位攝政王便做了俘虜。待他冷靜下來後,里賓特洛甫告訴他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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