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戴假面具的戰爭 4 「踩著鋒刃」1938.5—1938.10

在希特勒向奧地利挺進前,他就曾表示,他再不能容忍捷克斯洛伐克對德國少數民族進行的「嚴重迫害」。這雖然與他要將失去的人民和土地歸還給帝國的誓言相一致,但其主要關心的還是捷克斯洛伐克在地理上和政治上的威脅。他辯解說,捷克是在戰後由盟國一手製造出來的國家,這塊半島應納入昔日帝國的疆土。它一日尚存,一日就是對帝國東部的威脅。

認為捷克是一把尖刀插入德國心臟的並不止希特勒一人。從東西兩方同時向帝國攔腰砍來的魔影,使德國人制訂了號稱「綠色計畫」的軍事上的措施:突然襲擊捷克斯洛伐克。然而,兩年來,「綠色計畫」只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但是,輕取奧地利一事卻完全改變了這一切。一夜之間,希特勒便獲得了打破歐洲力量平衡的大好時機。插進捷克斯洛伐克,摧毀其強大的防禦系統,便能令德軍進攻波蘭或蘇聯暢行無阻。他所需要的不外乎是找個入侵的借口,而現在他找到了一個現成的:在德奧合併一舉的鼓舞下,居住在蘇台德地區的350萬日耳曼人,也要求做類似的合併,其理由(有爭議)是,他們是受殘酷壓迫的少數民族。他們的喊冤叫屈,以及敵視捷克一切事物的傳統,使這個小小的共和國自奠基以來一直備受折磨。近3年來,希特勒秘密地資助由康拉德·漢萊因領導的蘇台德納粹黨——到此時,日耳曼少數民族運動全由它控制。1938年3月下旬,元首任命漢萊因為其私人代表,並指使他向捷克政府提出它不能接受的要求。這樣,德國對它的援助便更有預兆性了。希特勒希望,這條戰略將製造出一個永遠動蕩不安的局勢,最終使德國「有必要」以阻止內戰、保護蘇台德地區的德國僑民的生命為由,進行武裝干涉。

借口雖然有了,但希特勒因為懼怕法國、英國或俄國會反對佔領捷克斯洛伐克,所以依然有所克制。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他便有必要取得其唯一的盟友的支持了。於是,在1938年5月2日,希特勒率領包括外交官員、軍事將領、安全官員、黨的領導和新聞記者在內的500名隨從,浩浩蕩蕩地奔赴羅馬去取得他們的支持去了。

離開柏林時,希特勒百感交集。滴血未流地征服萊茵蘭和奧地利所帶來的喜悅,卻又由於波莫雷爾醫生用穆達弗羅「奇蹟般地」治好了的胃痛的複發而減少。由於怕自己身有不幸,在開赴羅馬的火車上,他又花了幾個小時去立遺囑——光《我的奮鬥》一書,他就發了大財。(至1943年,埃赫爾·維拉格支付給他的稿費就達552.5萬德國馬克。他把自己的財產、貝格霍夫別墅、家私和照片全部都給了黨,給愛娃·勃勞恩和他的兩個姐妹每年每人1.2萬馬克的生活費,給阿洛伊斯6萬馬克,對希皮塔耳的諸位親戚、文特太太和他的僕人,他各有遺贈。他也指示黨「好好照顧我的兩名副官,布魯克納和魏德曼的終身生活」。)

元首一行共用了5節車廂。在布侖納山谷,他們受到了鮮花、旗幟以及義大利士兵和法西斯軍隊的列隊歡迎。樂隊奏兩國國歌,由皮斯托伊亞公爵代表國王歡迎他們。之後,德國人的列車開進義大利,鐵路兩旁站滿了儀仗隊。家家戶戶的房頂上,或豎起標語牌,或懸掛旗幟,頌揚元首和德意友誼。代表團快抵達羅馬時,希特勒把一名副官找來,並令他——被林格聽到了——挨個車廂通知每個人。說到羅馬時,一個個子非常矮小的人會出來歡迎我們,說大家的舉止應該檢點,不準發笑,「這是命令。這侏儒是義大利國王。」

當列車駛抵專為此次來訪而建造的聖保羅火車站時,天色已經晚了。火車站上空旗幟飄揚。出來迎接希特勒的是維克多·愛麥虞埃國王而不是墨索里尼,這使他怏怏不樂;而他讓國王陛下先行上車卻又令國王龍顏不悅。在4匹馬牽引下,車子沿舊日的羅馬凱旋大道賓士,從被燈光照亮的噴泉旁邊駛過。明亮的探照燈光和火把把夜晚變成了白天;燈火輝煌的羅馬圓形大劇場似乎遭了火災。沿途站滿了人群,朝客人們歡呼。車行至一處時,一隊非洲騎兵突然朝客人們飛馳而來,好像是從「沙漠之歌」里衝出來似的。然而,希特勒卻覺得被小看了,因為坐的是一輛如此古老的車。薩沃依公國的諸公難道就未聽說過有汽車?奎林納爾宮內的房間也一點兒不合他的口味。這宮殿既不舒適,又缺少光線,好像是個博物館。

從一開始,他與維克多·愛麥虞埃便相處得很差。對於這位君主公開表示出來的冷淡,希特勒也很反感。他不斷地抱怨說,你墨索里尼應出來當主人嘛。在奎林納爾舉行的洗塵宴會,也絲毫未緩和這種局勢。希特勒神情緊張地轉動著眼珠子,胳膊上挽著個子比他高的王后。個子矮小的國王則挽著高個子總督夫人。四人組成了一個滑稽的場面,這點,希特勒心裡也明白。王后進入宴會廳時,義大利人不是跪下就是深深地鞠躬,有幾個人竟吻了她的裙子。這種難熬的「酷刑」過去後,希特勒私下對其飛機師說,那是個「可怕的時刻。對我,這種儀式很可怕。我永遠也習慣不了這些東西」。

進餐時,希特勒與王后沒說過一句話。王后脖子上掛的那個大十字架特別令希特勒煩惱。他想,她是故意戴這東西來惱我的。不僅如此,王室還超出了無禮的界限。國王還散布謠言,惡意中傷他的客人。其中一個謠言說,元首到奎林納爾的當晚就要女人。「無限驚奇,」齊亞諾在日記中寫道,「似乎沒有女人當著他的面收拾床鋪他就無法睡覺。找女人很難,後來找到一個旅館服務員,問題才算解決了。」如果這一情況屬實,這倒也有趣和不可思議,但,是否真有其事?這不是國王的惡意嗎?國王不也說希特勒老注射興奮劑和麻醉劑嗎?最後那部分指控是真實的,所謂鋪床之事也是準確的——我們有理由相信。儘管如此,這也是國王的惡意。數天後,當希特勒一行在那不勒斯觀看《阿伊達》時,這惡意又表現出來了。第一場演完後,觀眾故意不鼓掌,而讓坐在王室包廂里的貴賓首先帶頭。希特勒很難堪,轉身看看國王,以得到一點兒啟示。「這位君主鼻子里哼了一聲,」路易斯·羅希納寫道,「假裝未發現希特勒的不安。」

歌劇演完後,按計畫,希特勒將檢閱德國殖民地內的納粹的操練。因為他穿的是燕尾服,便叫林格帶一頂軍帽和軍衣前來應景,但國王的副官卻告訴林格,回羅馬的火車過幾分鐘就要開了。為了不使正在等候的黨員們失望,他急忙走到街上,像指揮官那樣抬臂行禮,沿著隊伍往前走。按正規方法,他應將左手大拇指插進皮帶後才行禮,但是,由於穿這種褲子不用皮帶,他只好一手貼住屁股一手行禮。此情此景煞是可笑——光著腦袋,活像條頓人的格勞橋·馬克思,長長的燕尾在擺動著。「德國元首兼帝國總理,」魏德曼寫道,「看上去倒像個事業達到頂峰的餐館領班。他想必也知道自己何等出醜。」一上火車,希特勒便把一肚子氣發泄在里賓特洛甫頭上。後者則大聲斥責禮賓司長對政府和元首不忠。

回羅馬後,希特勒已恢複了平靜。在5月7日於威尼斯宮舉行的宴會上,他發表了一篇有力的演講。據齊亞諾伯爵說,這篇演講「非常成功,將他周圍的冰雪全融化了」。實際上,他主動提出將霍洛爾作為禮物送給他的主人。這是個最慷慨的禮物。因為這會令他的同胞,特別是巴伐利亞人惱怒。早在1924年當他還在蘭茨貝格監牢服刑時,他就曾通過戈林提出過同樣的贈予。那一次,為了支持義大利對這塊爭得面紅耳赤的地盤提出的領土要求,他曾向義大利索借200萬里拉,但未借得一文,使希特勒憤憤不平。在墨索里尼看來,今晚的贈予是某種信號:這一次,某種大大的報酬是少不了的。

自希特勒抵達義大利以來,這次講話才是有政治意義的第一個事件。墨索里尼讓國王出面當主人,自己退居幕後,把他的客人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的,讓他白天黑夜忙個不停。這安排是很聰明的,因為這便可避免進行嚴肅認真的討論。後來,里賓特洛甫向齊亞諾遞交了一份建議結盟的條約草案。齊亞諾看了一眼,沒有吭聲。其實,墨索里尼的女婿已在日記中寫下了:「總理希望締結這個條約,我們一定要締結的,因為他有千條萬條理由不相信西方的民主。」

更重要的是,希特勒終於找機會提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捷克斯洛伐克問題。墨索里尼幾乎毫不在乎地給希特勒這種印象:這個小小的國家對他無關緊要,他的注意力在他處。有了這個保證,希特勒過去所受到的現實和想像中的污辱,都一概值得了,而他也覺得可放開手腳去完成下一步計畫了。

貝奈斯總統及捷克其他的領導人均抱有幻想,認為希特勒不敢冒險進攻捷克,因為他害怕這會觸發一場大戰。他若真的進攻,法國、英國和俄國難道不會想法子制止他嗎?但是,這三國卻無意當保護國。「你只要看看地圖便知道,」不久前張伯倫在給他妹妹的信中寫道,「德國人若是有意要蹂躪捷克斯洛伐克,不管我們或法國做何努力,都不太可能解救它……所以,我們不打算幫助捷克斯洛伐克——它只會成為導致與德國開戰的借口。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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