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戴假面具的戰爭 1 「帶著夢遊者的保證」1936.3—1937.1

1936年3月7日,星期六,當德軍開進萊茵蘭時,倫敦並未認真考慮是否採取行動。弗朗索瓦·本塞則從柏林極力敦促(英國)採取「激烈行動」。也許,這便喚起了法國政府的抵抗精神,因為政府催促總參謀部採取行動。與所有這類人一樣,他們保守得幾乎到了膽小的地步。甘末林將軍警告說,「一個戰爭行動,不管如何有限,都會帶來預想不到的危險。如不發布戰爭總動員便不能突然採取行動。」他同意派遣十三個師至馬其諾防線。

這本是個膽怯的姿態,卻嚇壞了甘末林的柏林對手。星期天上午,勃洛姆堡將軍懇求希特勒至少也要從亞琛、特里爾和薩爾布呂肯撤軍。他說,若法國發動進攻,德國勢必不戰而退,這在道義上和軍事上都會遭到重大失敗。儘管憂心忡忡,希特勒卻紋絲不動。他讓勃洛姆堡等待,如有必要可明日撤軍。儘管法國總理髮表了一篇強烈反對的廣播演說,希特勒仍不動搖。法國總理說:只要斯特拉斯堡仍受德國槍炮威脅,法國決不談判。

星期一,2.5萬名德軍開進了萊茵蘭。牧師們揮舞著香爐為他們祝福。雖然法國人只不過是在動嘴皮子,希特勒卻已焦急萬分。他後來承認說,這樣的壓力若要承受十年,他可受不了。在德軍開進萊茵蘭後的48小時,他對他的翻譯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傷腦筋的時刻。」如果法國做出報復,「我們就得夾著尾巴後撤,因為我們兵力不足,連輕微抵抗也做不到。」他趾高氣揚地到佔領區進行視察,未發生任何意外。在回家的專列上,希特勒心情舒暢。「上帝呀,一切進展如此順利,真叫人放心!」他一邊說,一邊又在吹牛:「不錯,世界屬於智勇雙全的人們。上帝保佑他。」他令左右快放瓦格納的唱片《帕西法爾》,邊聽邊說,他的信仰就是受這出歌劇影響後建立的。他的觀點是:如果英法結成鞏固陣線,德國便會不戰而降。我們無法接受一個瘋狂獨裁者所做的估計。

奇怪的是,這種絕望的情緒於次日3月12日,便被壓下去了。這天,國聯在倫敦舉行會議,一致通過決議,譴責德國破壞了條約。3名武官驚慌失措地給柏林拍來電報。勃洛姆堡連忙帶著電報去找元首。元首連看都未看便將電報往口袋裡一塞。勃洛姆堡求元首妥協,但他斷然予以拒絕,並粗暴地對勃洛姆堡說,不准他將來干預政治事務。他說,政策出自帝國總理府,而不是出自戰爭部。他的外交部長比將領們更加好戰。牛賴特反對任何妥協。他告誡元首,應耐心等待,在從萊茵蘭撤軍前,應看看外國官方有何反應。

元首聽從了外長的勸告。接著,希特勒在慕尼黑對一群聽眾說,「我帶著夢遊者的保證,按上帝的旨意行事。」幾小時後,里賓特洛甫從倫敦傳來話說,危機已過,艾登似乎只對談判感興趣。

元首大喜。那時,若是別人當德國領袖,那將發生什麼情況?後來,元首對其心腹誇口說:「無論是誰,你們說得出來,他都會嚇得魂飛魄散。沒法子,我只好撒謊。由於我沉著,毫不動搖,我們才得救。我威脅說,除非形勢在24小時內有所緩和,否則,我就再派6個師去萊茵蘭。其實,我只有4個旅。」

由於最弱的一環在握,希特勒成功地訛詐了英法兩國。這證明,若無武力做後盾,只用空話進行國際譴責是無濟於事的。與此同時,他也感到,比起他的將軍,他的政治本能更為健全。這是具有深遠意義的一次勝利,也加強了他對自己之命運的信任感。他已發現,一個意志堅強,敢於動用武力的人,在反對其一想到打另一次世界大戰便嚇得三魂走了七魄的對手中,究竟能走多遠。

希特勒也狡猾地利用萊茵蘭事件為其在國內進一步鞏固權力服務。他解散了國會,並將這一政策交給公民投票做抉擇。這次公民投票並非大選,而是有「興登堡號」氫氣球(畫滿了 字)作掩護的在各市穿梭的勝利大遊行。「我並未篡權。」他對卡爾斯魯厄的群眾說,「我按良心辦事,也是為關心人民故。我明白,我必須保持我國人民的榮譽,領導他們重新在世界上取得光榮的一席。若因為我之故,我國人民再次遭受不必要的憂愁與痛苦,那麼,我就祈求萬能的上帝懲罰我。」

3月29日,在未動用一槍一彈的情況下,98.8%的選民投票選舉希特勒。

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元首如此受群眾歡迎。另外,在3年多一點的時間裡,他已把一個要央求別人的國家變成了挑戰者。這種地位上升被承認的地方莫過於英國了。威爾士交際極廣的知名人士杜馬斯·瓊斯,以非官方大使的身份來到了德國。他的第一站是達萊姆,在那裡,深知他與鮑爾溫關係密切的里賓特洛甫敦促他與首相斡旋。

「我想讓鮑爾溫先生見見希特勒。」據瓊斯日記中引里賓特洛甫的話,「談話時他並不是個獨裁者。他很像鮑爾溫先生。我們所要討論的問題將決定幾代人的命運……鮑爾溫先生應該親耳聽聽希特勒的觀點,不必通過中間人。希特勒會以絕對的公正與他交談的。」里賓特洛甫極力把元首說得有聲有色:「他內心是個保守派,過著畫家般的儉樸生活,酷好音樂和繪畫。」里賓特洛甫說:「在外交政策方面,只有希特勒才聽馮·里賓特洛甫的建議。」

「總參謀部怎麼樣?」瓊斯問。

「在帝國政府中,容克們已不再有影響了。」外交部長回答說:「重新徵兵不是部隊的決定,而是希特勒自己的決定。國家社會主義的基本思想不是征服或統治他人,而是要自立。」

次日上午,5月17日,他們飛往柏林面見希特勒,同行的還有譯員施密特。星期日中午,四人便在希特勒寓所寬敞的客廳里會面。瓊斯覺得,這間客廳是不折不扣的維多利亞式的。「我們真像是在格拉斯哥的苔勒斯公園裡,像是在1880年的一家商人的客廳里。」瓊斯說,鮑爾溫希望與德國合作,但「任重道遠」。義大利新近在衣索比亞所取得的勝利,雖然令國聯的許多支持者震驚,但眾多的英國人深信國聯。

希特勒回答說,很明顯,英國人也分成兩派,一派力主加強現在的國聯;另一派則主張將它改造成保守組織。他自己贊成後一政策,反對承擔未予明確的義務,因為這是無法實現的。衣索比亞事件給人的教訓是,若沒有一個國際組織,問題的解決可能會更好些。他說:「國聯的作用是給衣索比亞人帶來希望,欺騙其他國家,似乎日內瓦正在採取某些有效措施,同時則讓義大利『逃之夭夭』。」這種說法,可謂是在描述他自己在萊茵蘭的賭博。不過,如果說瓊斯看穿了這點,他在日記中卻沒有記載。一個半鐘頭的會見結束了,結果卻只是彼此交換了信心。「我指出,鮑爾溫先生是個羞怯而謙虛的政治家,對自己當首相頗覺吃驚。時至今日,他還未真正將驚訝壓住呢。這句話翻譯過去後,元首脫口道:『我也如此呀。』」

這是令希特勒特別難受的時刻。他的司機施列克不久前死於車禍,而他自己則受失眠折磨。在與瓊斯會見後數天,他向勃蘭特醫生訴說,他左耳耳鳴,其音頻甚高,有如金屬聲。勃蘭特囑他在入睡前稍事散步,用熱水和涼水交替洗腳,然後吃幾粒輕劑量的安眠藥。元首確曾服用安眠藥片。在按他自己的設計而建造的新總理府內,元首遵守更加嚴格的生活規律。一到晚間,他便將自己反鎖在簡樸的寢室內。室內的唯一裝飾是他母親的油畫像——是按一張舊照片畫的;床的右邊放一張床頭桌。他曾指示他的一個男僕卡爾·克勞塞,不管他在何處就寢,在床頭的同一位置必須為他放一張桌子。早晨,他堅持自己刮鬍子,穿衣也不用僕人幫助,只有在穿好外衣後他才出房門,與克勞塞打過招呼後,便徑自進入書房進早餐。他的早餐一般是兩杯牛奶,十塊左右的餅乾和幾塊半甜不甜的巧克力。早飯他通常是站著吃的,且邊吃邊翻閱新聞局送來的材料。他通常只花五分鐘吃早餐,之後,便直接進辦公室。

在這繁忙的日子裡,他唯一的娛樂就是每晚在寬敞的客廳里看電影。克勞塞通常會給他一張電影名單,列有五六部電影,而他則從中挑選。若某部電影令他厭倦,他便會喊「亂七八糟」,然後再要另一部。他最喜歡的女演員是葛麗泰·嘉寶。據伊萬納·克爾克帕特里克爵士說,他「最喜歡的影片之一是《一位孟加拉槍騎手的生活》,這部片子他看了3次。他之所以喜歡這部影片,是因為它描寫了幾個英國人是如何奴役一個國家的。一個優秀的民族就該如此行動。於是,它便成了黨衛軍必看的影片」。他更喜歡法國影片,因為,他說,它們忠實地記錄了小資產階級的生活。「不能向公眾放映,太遺憾了。」他對弗里德林·瓦格納說,戈培爾辦公室未剪凈的影片,都由瓦格納負責檢查。

由於希特勒的健康未有好轉的跡象,勃蘭特便建議他休養一段時間,且最好到貝希特斯加登去,因為他在那裡能睡好。他聽了勃蘭特的忠告。在爾後數月內,他盡量多住在瓦申弗爾德寓所。那年夏天,他又參加了瓦格納慶典。由於尤妮提·米福特和妹妹狄亞娜也在那裡,瓦格納太太便邀她們共進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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