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褐色革命 4 意志的凱旋1934—1935

在公民投票取勝後,正值夏末,希特勒隱居於貝希特斯加登稍作休息。在他心愛的上薩爾茨堡,他常外出散步,一外出就是幾小時。他並常與人談話——這是他喜歡的消遣方式之一。但與此同時,他也為即將在紐倫堡舉行的黨的生日代表大會作準備,因為這次大會可能會被對羅姆事件清洗的痛苦記憶所破壞。為了阻止這一情況,他決心不再採取通常的做法即威脅、許諾加和解。國家仍動蕩不安,而像斯賓格勒那樣勉強同意國家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現在又成了敵人。

希特勒擔心的另一個問題是,外國記者又急於拿到材料,並可能運用這些材料去譴責或挖苦他的政權。多洛綏·湯普遜已在《哈普市場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這不是一場革命,」據說,一位前來觀看在奧貝拉姆默演出的受難劇(這是一出譴責猶太人應對耶穌之死負責的戲 )的美國來訪者曾一再對他說過,「而是復活,他們認為希特勒就是上帝。信不信由你,反正看受難戲時有位德國婦女坐在我身旁,當他們把十字架上的耶穌豎起來時,她說,『那就是他。那就是我們的元首,我們的希特勒!』當他們向猶太布施30塊銀幣時,她說,『那就是羅姆,領袖就是他出賣的。』」湯普遜的說法,與多德大使8月23日在日記中描寫這齣戲的情況的記載幾乎一模一樣:「當耶穌在憤怒的猶太法庭上受審時,一位衣著考究、面目嚴肅的德國人對我說:『他是我們的希特勒。』」坐在大廳另一邊的我的遠親伊達·霍爾納在散場時和我說過,「當猶大收起那30塊銀幣時,鄰近有位婦女說,『這就是羅姆。』我懷疑,在德國觀眾中,至少也有一半人認為,希特勒是德國的彌賽亞。」

在眾多勉強留在黨內的衝鋒隊員中,看法卻完全相反。他們認為,希特勒更像猶大,而不是彌賽亞。在與希特勒討論行將到來的黨的生日時,羅姆生前的部下梅克斯·朱特納不禁大大誇獎其已故的首腦。希特勒大怒:「你為什麼舊話重提?」他喊道,「這件事就算完了。羅姆已被判決。」朱特納猛吃一驚,反駁說,如果羅姆品格不好,元首是不會挑選他當參謀長的。希特勒搖身一變,拍著朱特納的肩膀說:「你說得對,但整個過程你是不可能知道的。羅姆和施萊徹爾企圖造我的反,我不能不鎮壓。我原要讓法庭將這些事情調查一下,但事態的發展使我沒有辦法,而許多衝鋒隊的領導人又是在未徵求我的同意下被槍決的。全世界都在宣傳此事。我負全部責任。」

希特勒挑選了年輕的埃爾伯特·施佩爾去充當他要在紐倫堡舉行的壯觀表演的舞台監督。這次表演顯然是要鞏固其所得,並使黨重新團結起來。施佩爾把卓別林體育場的臨時看台全部拆毀,在帕加門神壇的啟示下,立起了一個長1300英尺,高80英尺的石台,體育場上方安上了一個翅展達100英尺的雄鷹,四周則插滿了卐字旗,還有,每隔40英尺便安放一架射程達2.5萬英尺的探照燈,共130架。戈林不願出借這些探照燈,因為這些是戰略儲備用燈。但希特勒卻支持施佩爾。「如果為這樣一件事便動用如此大量的探照燈,」他解釋說,「別的國家會認為我們多得不得了。」

他的想像力超過了現時的宣傳。他計畫做一個永恆的記載並將之出口,請了著名女演員兼導演里妮·萊芬斯達爾拍一部紀念性的影片。希特勒很欣賞她的作品,尤其是《藍色的光》。他向她保證,如她能拍一部紀念1934年黨的生日、長度與一部故事片相同的影片,他將給予最充分的合作。她雖然很反感,卻只好屈服。但一旦離開他,她便說自己拍不了紀錄片。她把這一導演任務交給了她的合作者,自己則跑到西班牙拍片去了。待她回來時,離紐倫堡大會僅還有兩個星期。赫斯的信在等她:元首發現她將這一任務交給別人時大吃一驚,並要立刻見她。

希特勒並沒有生氣,只用好言勸解。「你只需花去生命中的6天時間。」他說。她反駁說,若加上剪輯,那就是6個月。希特勒聽後說,「噢,但你還這樣年輕呀!」她堅持不幹,說拍這樣的影片她是最不合適的,「我不是黨員,連衝鋒隊和黨衛軍都分不清。」

「這正是我要你拍的原因,」希特勒說,「那會給人們以嶄新的看法。」她接受了這一艱巨任務。同時,為了給這6天的計畫帶來額外的興趣,她設計了各種各樣的鏡頭:她動用了飛機、吊車、旱冰鞋,還在最高的旗杆上安裝了一個小型的升降平台。大會開幕前一星期,她帶了一個120人的攝製組(其中有16名攝影師)來到紐倫堡。她得到了希特勒答應給的一切幫助。連城內的救火設備和其他公共設施也交給了她。

大會的參加者開始像洪水般湧向紐倫堡。他們是早在數月前就精心挑選出來的。每人都有一個號碼,一輛指定的卡車,一個指定的車座,在紐倫堡附近的大帳篷城裡還有一張指定的床位。到9月4日大會正式開幕時,數以萬計的黨員已排練完畢。那天晚上,元首在舊市政廳致簡短的歡迎詞後,漢夫施坦格爾發表了冗長的講話,敦促外國報刊「只報道在德國發生的事情,而不要加以解釋」。之後,希特勒下榻的旅館德意志旅館被至少1萬名黨員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一再有節奏地高喊「我們要元首」;直到希特勒出現在陽台上。他們的狂熱的臉孔,使L.希拉(當時在《環球報》工作)不禁想起了路易斯安那州「神聖的漫步者」臉上的瘋狂的表情。

翌晨,希特勒出現在盧波爾德競技場上。他更像是受人們崇敬的目標,而不是演講者。他疾步走了進來,後邊跟著戈林、戈培爾、赫斯、希姆萊和數名副官。樂隊奏起了《巴登維勒進行曲》。待動人的《埃格蒙前奏曲》奏畢,赫斯走到台前,緩緩地讀了1923年起義中犧牲的烈士的名單。對3萬名聽眾來說——外國記者卻不然——這是個動人的經歷。最重要的話出自地方長官瓦格納之口——他宣讀了一份希特勒的公報。因瓦格納的聲音酷似希特勒的聲音,致使一些收聽廣播的記者真以為是他。「而後100年內的德國生活方式肯定已決定了,」瓦格納讀道,「對我們說來,動蕩的19世紀業已結束。在今後100年內,德國不會再發生革命。」

崇拜者幾乎不間斷地發出的歡呼,令希特勒如痴如醉,但他仍受焦慮的折磨。前來歡度節日的衝鋒隊員,許多人是帶著悔恨和覺醒前來的。一想到可能發生尷尬甚至危險的場面,他就覺得緊張,有時連自己也悔恨起來。一次,在黨的官員常常光顧的飯館裡進餐時,他突然轉問漢斯·弗蘭克。「6月30日你在慕尼黑遲遲不動手,使我很惱火!」他喊道。當弗蘭克再次要求辭職時,他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用不了幾個星期,州法這個笑話就會結束。」帝國將發號施令,巴伐利亞州和其他各州都得服從,他說。在一陣令人周身不適的沉默後,他走了出去。

由於大會越來越激動人心,希特勒重又恢複了興高采烈的心情。這在7日晚表現得特別明顯。是晚,20萬忠實的黨員打著20多萬幅旗幟,把卓別林體育場擠得滿滿的。他們的隊伍之整齊有如軍隊。施佩爾的130架探照燈,其效果比想像的更令人驚心動魄。「體育場被照得如同白晝,看起來像個由閃閃發光的巨大的白柱圍成的大廳,」施佩爾回憶說,「在威武雄壯的光牆上,偶爾也有絲絲浮雲飄過,像是半透明的秋牡丹在海上漂泊。」在可怕的寂靜中,希特勒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全場,產生了可怖的效果。「我們是強大的,將會更加強大!」他說。這既是許諾又是威脅。

里妮·萊芬斯達爾及其攝影師們從十多個角度把這一情景拍攝下來,在拍攝過程中,那些愛管閑事的褐衫黨徒,在戈培爾的唆使下,瞞著元首,對她進行干擾。他們不斷騷擾攝影師,把他們從最有利的角度推開,甚至拆除了幾個攝影站。

希特勒本人也受到了威脅,因為衝鋒隊有可能做出反應。兩天後,5萬名衝鋒隊員在體育場內集合;希特勒對此是有所防備的。「體育場內氣氛相當緊張,」希拉回憶道,「我注意到,元首自己的黨衛軍衛隊也大規模集結在元首跟前,把他和衝鋒隊分開。」他暗想,在如此多的人中不知是否會有人在元首的「胡蘿蔔加棍棒」的講話中拔出手槍來。在講話中,元首赦免了所有與羅姆陰謀有關的衝鋒隊員。

大會在未發生任何意外事件下結束了。這就保證了次日(9月10日)最後一個節目的成功。這天被定為建軍節,為此,用最新式武器裝備起來的機動部隊,在巨大的草坪上作了完美的表演。自戰後以來,在德國,這還是首次向公眾展示武裝力量。看到這場現實的作戰演習,30萬名觀眾幾乎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希拉在日記中寫道,尚武精神並不是霍亨佐倫家族的產物。「它是根植於所有德國人頭腦中的東西。今天,他們的表演活像是孩子們在玩馬口鐵做的玩具兵似的。」

希特勒也像群眾一樣沉醉在歡樂中。在他結束最後的演講後,群眾的歡呼聲響徹雲霄,長時間靜不下來。赫斯的聲音終於被聽見了:他代表納粹黨向元首告別。「黨就是希特勒,」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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