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齊諧 阿多摩池 詼話

江戶人賞花勝於他邦,三春之候,老少男女,廢職罷業,探芳縱、游郊外。神田俠客某,伴義弟七八名,觀櫻于飛鳥山,卜勝開筵,各傾巨杯,高談大笑,傍若無人,動輒以腕力互誇。忽開爭端,變為斗戰之場。日既昏冥,甲倒乙顛,不能辨是非,熊者傷頭而斃,鮮血迸流,眾皆蔑衣履,而不知何人下手,欲免其罪,四散無顧者。熊卧樹下數旬,既而花散實結,山禽啄之,誤墮核於創口。又過數日,創痕全痊,始得蘇焉。求友無隻影,尋花皆嫩綠,以為長醉始醒。歸家問之,既過三月。友人來訪,交情如常,素非有宿怨,且沉醉不知前後也。其年已暮,至明年春暖之候,頭痛日甚,就醫乞治。醫檢頭,新芽將發,蓋前年破頭時,櫻實入創中,皮封也。因欲拔之,根蟠腦中,不得拔。欲強拔之,痛不可堪,棄而任長。經數年,漸為大樹。暮春之候,白花爛熳,簇雲欺雪。友人相集,日夜開宴,唱歌舞踴,無所忌憚。熊大苦痛,欲再就醫拔之。醫曰:「小芽不可拔,今大樹如此,安得以刀圭療之?宜募健夫去之。」

於是,欲請諸友除之。諸友不得已,攜來鋤耜,經數日,鑿而拔之,然其跡空闊,渺為廣池。友人曰:「熊顱上又穿大池,盍泛舟游?」眾僉然之,乃放小舟,舉觀月之會。頭亦病,制之不可得。既而,舟到池心,以櫓進,痛少去。坐想像舟中之樂,以為弦者芳町歌妓春吉也,唱者新道八太也。他近時發美聲,何以如此也?濁聲者虎兄也,節亦不可,噫!倦於聞矣。時已三更,盍罷宴而歸?我不能眠也。久之,又顰眉曰:「痛哉!痛哉!舟來池端,以棹寄岸,殆如刺腦中。」如此連夜,其苦痛不可忍,自以為與生而忍痛,不若死而免苦也。終沒頭上之池死,遺迹今尚存,所謂阿多摩池是也。

頭顱邦訓曰:「阿多摩」,或曰:「阿多摩,婦人也。日在池畔賣茶,故名焉。未知孰是,宜問八丁堀彌次郎兵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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