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鬼談 客舍見鬼

余弱冠,數過東海道,阻雨鞠子驛,偶與刈谷士渡邊某同宿,意氣投合,頗慰無聊。翌日,河水落,相偕東行,抵吉原驛。日暮,宿一客舍,家頗廣壯,而婢僕甚少。時屬晚夏,夜尚苦熱,隔庭有巨室,稍覺清涼。是地瀕海,富魚介,棘鬣鉛垂 ,精臠漲膩 ,共傾數酌,劇談大笑,傍若無人。夜二更,微雨,暑氣少衰,快不可言,乃同帳而卧。余太醉,就枕,不復知前後也。渡邊氏輾轉不眠,夜半喚余曰:「有賊,請起。」余駭覺:「賊何在?」曰:「已去矣。」曰:「何不捕?」曰:「少婦也,初來帳外,嫣然窺帳中,以為婢女加燈膏也。熟視顏容,與婢異。又思娼妓僭來薦歡者。余偽不見而卧,少焉,燈將消,少婦又窺帳中,想是必賊,覘其熟睡,欲奪物也。余咳一咳,瞋目視之,女遂去矣。」余聞甚怪,婦而賊,豈窺室哂者哉?恐娼妓欲延一客也。又就眠。

天明,起而頮 。婢供朝餮,因問婢曰:「此家有娼否?」曰:「無。客有所見耶?」曰:「然。昨夜有少婦屢窺帳中,非娼則賊也。偶不睡,他不得下手,倖免難矣。」婢曰:「恐非賊也。」曰:「然則為何者?」婢笑而不言,余輩亦不強問焉。

既而行里余,憩於一茶肆,共話前宵之事。老婆當爐坐,蹙頞曰:「客非宿於某家乎?」曰:「然。」婆曰:「流言果不虛,客所見鬼也。」渡邊氏愕然曰:「何以為鬼?」曰:「某家有一娼,久患霉,不能接客,主人以為惰,屢苛責之。娼不堪其酷,自嚙舌而死,怨魂為鬼,夜夜顯貌惱主,婢僕怖皆去。有客則出訴冤,無客則在室悲泣,夜來啾啾,家人皆聞其聲。客偶宿於此,以故見之耳。」氏聞而毛孔粟立,始知其為鬼也。惜余酣醉,不見其鬼,不能審形容。期年,又過吉原,其家已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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