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襲珍珠港 乾坤一擲「Z計畫」

早在20年前,1921年,英國《每日電訊報》海軍記者赫克特·拜沃特在美國出版了《太平洋海上霸權》一書。4年之後,該書的核心內容被改編為小說,更名「偉大的太平洋戰爭」。書中描寫一支日本艦隊偷襲了駐紮在珍珠港的美國亞洲艦隊,同時襲擊了關島和菲律賓群島,書中甚至詳細敘述了日軍在呂宋島林加延灣、拉蒙灣實施登陸的具體情況——這與20年後的事實驚人地類似。東京海軍軍令部把這本書翻譯成日文,發給每一位海軍高級軍官,並把該書列為海軍大學的必修課程,可見對該書的重視。不過,從軍令部後來堅決反對偷襲珍珠港計畫的實際狀況來看,這些重視充其量不過是葉公好龍而已。

該書出版時,山本恰在美國哈佛大學學習,沒有人知道山本有沒有看到這本書。以山本的勤奮,沒看到這本書的概率不到1%。

1925年9月,紐約時報書刊評論雜誌社在首頁以「假如太平洋發生戰爭」為標題,專門評論了這本書,此時的山本正好在日本駐美使館任海軍副武官。對於每天僅睡三四個小時,閱讀數10種報刊,孜孜不倦地鑽研海軍戰略戰術,英語水平頗高的山本來說,沒看到這些評論好像不太可能。在出任聯合艦隊司令官之後,山本還把該書以及評論,列為艦隊每一位海軍軍官的必讀科目。

以上不過是紙上談兵。1932年2月,美國海軍在太平洋進行了一次以日本為假想敵的軍事演習,演習總指揮是哈里·亞納爾海軍上將。他率領一支多達200艘艦艇的龐大特混艦隊,以「薩拉托加」號和「列剋星敦」號航空母艦為核心,在4艘驅逐艦的護航下,從美國西海岸出發,長途奔襲美國在太平洋最大的海軍基地珍珠港,藉以檢驗基地的防禦能力。按以往傳統,司令官應將其指揮位置設在戰列艦上。但亞納爾是一位有空戰頭腦的海軍將領,他登上了航空母艦「薩拉托加」號。

在距離夏威夷還有二十四小時航程時,天空恰好烏雲低垂,亞納爾艦隊神不知鬼不覺地逼近珍珠港。1932年2月7日,那天正好也是星期天——看來,高手的選擇也會驚人地相似。當亞納爾艦隊到達瓦胡島東北180公裏海域時,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152架艦載機一架接一架地從顛簸的航空母艦上起飛,在空中編隊後鋪天蓋地直撲珍珠港。面對大規模突如其來的「空襲」,毫無準備的珍珠港遭到了毀滅性打擊,瞬間陷入癱瘓。其間,空襲的飛機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在最後的訓練總結中,亞納爾這樣寫道:「進攻者不費吹灰之力,很快就完全掌握了制空權。」

比美國人還要重視這次演習的是日本人。得知美軍將要舉行「襲擊珍珠港」的演習之後,日本海軍派出了以油輪為幌子的「襟裳」號特務艦,以「去美國西海岸購買石油」為虛名,行實地偵察之實。這艘特務艦上有兩個不同尋常的人物:深町讓少佐,軍令部電子通信諜報專家,在艦上的公開職務是通信長;小川貫璽少佐,軍令部中赫赫有名的「美國通」,9年後日本偷襲珍珠港圖上演習的「美軍」總指揮官。艦上還安裝了一套當時最先進的無線電監聽裝置,負責監聽演習中的來往信息。

日本還指示潛伏在瓦胡島上的間諜傾巢出動,全力搜集美軍此次演習的情報。就在美機「偷襲」珍珠港的那一瞬間,這些間諜已潛伏在各個有利地點進行實時觀察:海港周圍的密林中,到處閃現著他們的身影,連海面蕩漾的舢板上都有他們的「垂釣者」。日本收集到的情報,竟然成了後來山本制訂偷襲珍珠港計畫的重要依據。日軍偷襲珍珠港大獲全勝之後,當年一些駕機參加過演習的美國飛行員在讀到詳細報道時驚呼:「這一步一步,完全跟我們9年前的演習是一模一樣的呀!」

不過,有兩個問題老酒一直存疑。其一,是多達200艘艦船的編隊,為什麼只有2艘航母和4艘驅逐艦,其餘那194艘艦隻是什麼類型的,都是小炮艇嗎?其二,是連珍珠港美國艦隊都不知道的消息,日軍又是怎麼輕易得到的呢?

如果說一本書和一次演習還不足以喚起山本的思路,1940年11月,發生在地中海的塔蘭托戰役再次給了山本極大啟發。為了與義大利海軍爭奪地中海的制海權,消除義大利艦隊對英國地中海護航運輸船隊的威脅,在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英國皇家海軍安德魯·布朗·坎寧安上將採取了積極措施,他採納了地中海航母部隊司令利斯特少將提出來的建議,精心組織實施了奇襲塔蘭托戰役。從航空母艦「光輝」號上起飛的21架「劍魚式」艦載機,僅僅用了兩個攻擊波,就成功擊沉義大利戰列艦1艘,重創2艘,遭到沉重打擊的義大利地中海艦隊迅速撤離塔蘭托北,移至威尼斯。英軍以損失2架飛機、花費11條魚雷和46顆炸彈的代價,以劣勢兵力輕鬆取得了地中海的制海權。

作為世界第三大海軍艦隊的司令長官,山本不可能對如此具有歷史性意義的海戰無動於衷。塔蘭托戰役發生前的一個月,日本已經與德國、義大利簽署了《三國同盟》。山本立即指示日本駐義大利和英國使館的海軍武官,全力搜集塔蘭托戰役的相關情報,特別是英軍使用的淺水魚雷資料。儘管太平洋和地中海遠隔萬里,但塔蘭托和珍珠港有一點是相同的,兩處的水深都是只有10多米,常規魚雷在這種狀態下根本無法使用。

從後來的事實我們知道,美國人同樣關注過塔蘭托戰役,但得出的結論與日本人相反。美國人認為,以日本人的技術水平,根本無法解決魚雷淺水攻擊的問題。日本人卻認為自己一定能夠解決,日本人說到,也做到了。

我們在敘述一個人厲害時,不一定非要刻意貶低他的對手,要不也無法顯現這人的光輝形象。日本對塔蘭托戰役細節的過分關注,同樣被人覺察。一名代號叫「三輪車」的南斯拉夫雙重間諜杜斯科·波波夫告訴英國人,日本人對英國襲擊塔蘭托的細節表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興趣。波波夫提出,德國駐東京海軍武官也訪問過塔蘭托,他本人也曾奉命前往美國訪問珍珠港,且攜帶了一份關於太平洋艦隊基地需要弄清楚的情報清單。1941年8月中旬,波波夫前往紐約,當面向聯邦調查局交代了他受命訪問珍珠港的目的。但他在前往邁阿密途中發生的桃色事件,使挑剔的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認為,他不過是個浪蕩公子而已,甚至恥於賜見。局長都這樣,下邊的人肯定也就馬馬虎虎。聯邦調查局認為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圈套」,波波夫的情報就這樣被埋沒了。

山本安排詳細收集塔蘭托戰役的詳細資料,只為自己早有的一個想法。就在他接任司令長官不久,1940年3月,聯合艦隊內部進行了一次軍事演習。演習內容是由第一航空戰隊司令官小澤治三郎海軍少將率領「赤城」號、「龍驤」號航空母艦以及陸基攻擊機,去進攻由山本親自率領的戰列艦「長門」號、「陸奧」號以及航母「蒼龍」號。小澤一方的進攻力量是18架艦載魚雷攻擊機、27架俯衝轟炸機和36架陸基攻擊機,防守方除了艦上的高射炮火,還有27架戰鬥機。

在這次看似普通其實影響重大的軍事演習中,小澤擅自更改了作戰計畫,他直接從基地指揮官和航母艦長手中接過了81架攻擊機的指揮權。只見各型攻擊機在小澤的統一指揮下,低空掠海而來,扔下魚雷和炸彈後急速爬升,在「長門」號艦長大西新藏大佐和「陸奧」號艦長保科善四郎大佐的陣陣「八嘎」聲中,魚雷一條接一條準確擊中船舷,炸彈也一顆接一顆命中要害部位。根本不用去數被擊中的次數,要不是演習,這兩艘當時日本海軍最牛的戰列艦早已長眠海底了。

旗艦「長門」號的甲板上,一片混亂,只有山本司令長官靜如冰封。沉默良久,他忽然扭頭問身邊的福留繁海軍少將:「參謀長,能不能用這種辦法去襲擊珍珠港?」對於山本的提問,福留繁傻乎乎的無言以對。他根本不明白山本在說些什麼,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帶隊攻擊的軍官是誰?」山本接著問航空參謀佐佐木少佐。

「『赤城』號飛行隊長淵田美津雄少佐。」佐佐木答道。

山本依然面無表情,心裡卻暗自點了點頭。

1941年1月7日,在聯合艦隊旗艦「長門」號戰列艦的司令長官室里,山本正在聚精會神地奮筆疾書,他書寫的是一封將改變今後海戰模式的具有歷史意義的信件。寫在這9頁的海軍公文紙上的,是山本上書給當時的海軍大臣及川古志郎大將的「戰備意見書」。在這封信中,山本第一次闡述了自己對偷襲珍珠港作戰的總體構想。

山本在開頭寫道:雖然任何人對緊張的國際形勢都無法正確預測,但「作為海軍,特別是聯合艦隊,毋庸置疑應該以對美英作戰之決心,轉入認真備戰並制訂作戰計畫之時期」,接著,他以「戰備」「訓練」「作戰方針」和「開戰之初應採取之作戰計畫」四部分來闡明自己的觀點。

關於「作戰方針」,山本徹底摒棄了日本海軍沿襲幾十年的正統派戰略,即「日本艦隊待美國艦隊前來進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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