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國同盟 柳暗花明

好事多磨。在多次看似山窮水盡的磨礪之後,局勢終於戲劇性地漸趨柳暗花明。在陸軍一陣陣「不要錯過公共汽車」的叫囂聲中,德、意、日三國同盟再次進入快車道。九一八事變之後大鬧國際聯盟會場,宣布日本退出國聯的「國民英雄」松岡洋右再次披掛上陣,閃亮登場。

早在一個月之前,1940年7月初,松岡洋右就接到了尚未出山的近衛文麿發來的出任新內閣外務大臣的邀請,松岡聞言,心中竊喜。但老奸巨猾的松岡並沒有立即答應,他以守為攻、以退為進地提出,應邀出山輔佐近衛的必要條件是必須賦予其「擁有外交政策的決策權和自主權」,這一明顯過分的要求竟然得到了近衛的認可。從那一時刻起,松岡洋右,這個太平洋戰爭前夜日本最具代表性的外交官,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推行被他自詡為「我行我素」的獨立外交政策。

關於近衛對松岡的人事任命,包括內大臣木戶幸一在內的諸多高層人士均不贊同,連天皇都幾次勸近衛要慎重考慮。裕仁曾就起用松岡詢問前來晉謁的近衛首相:「起用松岡可能會陷入極大的困境和黑暗之中,你有這種思想準備嗎?」天皇的話表示了對前景的憂慮。近衛又一次在需要慎重的時候做出了魯莽衝動的決定,固執地堅持了自己的觀點。在近衛眼裡,松岡一貫標榜的排斥英美傳統勢力,與自己的觀點可謂是「臭味相投」。

在那些反對者眼中,松岡性格怪異,喜歡故弄玄虛,雖然足智多謀,但浮誇外露,好冒險,辦事憑直覺。他的想像力豐富,經常說一些與自己內心相反的話,弄得大家是一頭霧水。他一再向同僚保證他是親美的,但提到美國時卻咬牙切齒、深惡痛絕。他自稱不相信德國,卻不斷向希特勒獻媚。他標榜反對軍國主義,行動起來卻比陸軍大臣和參謀總長還激進。無怪乎有人稱他是一位神經不正常的「智力體操運動員」。他可以和希特勒稱兄道弟,也可以和斯大林勾肩搭背,並告訴斯大林「對於共產主義我比你知道得多」,他還可以跟羅馬教皇談論基督教教義,號稱自己是純粹的基督徒。很多人認為,在國際形勢複雜多變的特殊歷史時期,讓瘋瘋癲癲的松岡出任外務大臣,只能把事情越搞越糟。

松岡可不這麼看。在對外事務中,松岡自信地認為,他既能充分利用兩個軸心國達到日本的目的,又不致對它們承擔過多義務。他告訴日本駐英國大使重光葵,「義大利今後將從屬於德國,但是日本因所處的地理位置卻能保持獨立」。松岡認為,日本應當利用德國在歐洲所向披靡的有利時機,對法國、荷蘭在遠東的殖民地發動突然襲擊並佔領之,這樣做可以最少地冒捲入戰爭的風險,同時獲得最大的利益。松岡還認為,英國很快將被希特勒打垮,屆時英國在遠東的殖民地也將成為日本的囊中之物。在松岡眼裡,如果日本站在德、意一方進行積極的干涉和威脅,就可以阻止美國去幫助英國,這也正是日本的價值所在。

1880年3月,松岡洋右出生在被譽為「日本右翼政治家搖籃」的山口縣。他的家庭因做過一段海上貿易一度富有,但後來父親投資失敗欠下了巨額債務,哥哥又揮霍無度導致家道中落。1893年,年僅13歲的松岡被迫去美國西海岸投靠他做生意的叔叔。可惜遇人不淑,一句英語都不會的小松岡剛到美國就被叔父狠心地扔在了海岸上,要他自謀生路。如果松岡今天參加電視選秀節目一起「比慘」,倒是能博得不少評委分。

雖然詛咒一個小孩子似乎不太厚道,但是如果松岡就此消失,對於人類來說未必是件壞事。也是松岡命不該絕,舉目有親卻不被認的他被當地一家好心的美國人收養,他們還給松岡起了個英文名字,叫弗蘭克。松岡先是住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後來到了加利福尼亞州的奧克蘭。在而後的成長歲月里,松岡發奮自強,刻苦讀書。他堅持一邊學習一邊打工。為了賺到學費,他在餐廳洗過盤子,在農場種過地,也當過鐵路工和管道工,還臨時做過富人家的僕人。他甚至兼職去當主持婚禮的司儀——松岡絕佳的口才,可能就是當司儀時練就的。儘管在美國曾經受到種族和社會歧視,但松岡仍以第二名的優異成績從俄勒岡州大學畢業,拿到了法學學位。這種曲折艱苦的成長經歷,讓松岡練就了超乎常人的堅韌毅力與求生技能,使他成為極力推動日本對外侵略的「國民英雄」。鑒於後來他在太平洋戰爭之前的所作所為,討厭他的美國人給他起了一個「俄勒岡僮僕」的蔑稱。

由於母親病重,1902年,22歲的松岡回到日本,之前他在美國生活了整整9年。這點倒是和德國外交部部長里賓特洛甫有幾分相似,里賓特洛甫也是年輕時候在美國待過4年,兩人都因此自詡為「美國通」。雖然接受了近乎完整的西方教育,奇怪的是,松岡依然尊崇天皇,還對西方充滿了敵視。回到日本的松岡曾對自己的朋友說:「記住最重要的一點是,永遠不要被美國人輕視。當你和一個美國人在樓道里相遇時,美國人不會因為你向他鞠躬並禮貌相讓而感謝你,他其實會鄙視你,認為你太容易對付了。如果你朝他臉上狠狠地來上一拳,他才會看得起你、尊重你,才會認為你和他的地位是平等的。」

與向來過分養尊處優的近衛相反,松岡每一步前進都經歷了無數的艱辛。近衛喜歡吃美食、泡小妞,習慣驕奢淫逸的生活,而松岡最喜歡的不是女人,而是美酒。1904年,松岡參加了外務省組織的外交官資格考試並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當時是130人參加考試,僅僅錄取7人,而松岡在這7個人當中排名第一。從那時起,松岡洋右就開始頻頻活躍在日本的外交領域。

松岡有著天生的傾訴慾望,說起話來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他珍惜每一次能夠發言的機會,然後只管喋喋不休地大放厥詞,根本不管別人愛不愛聽、有沒有聽、聽不聽得懂,更不允許別人插嘴或打斷。在松岡眼裡,你如果意見和他一致,你就是對的;如果不一致,那你肯定是錯的。松岡與近衛最大的不同是,近衛幾乎傾聽每個人的意見,而松岡幾乎誰的意見也不聽,因為他認為只有他才是對的。如果將近衛文麿比作哈姆雷特,那松岡就是一個東方的堂吉訶德。松岡的口若懸河為他贏得了「五萬言先生」的光榮稱號。他自己卻心平氣和地否認自己過於健談,「說話啰唆意味著出爾反爾,但是我從來不這樣,所以我說話一點也不啰唆」。英國大使對松岡的評價是:「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說話這麼多卻沒有幾句是真話的人。」松岡冗長的講話往往會在結束時獲得雷鳴般的掌聲——很多時候不是因為演說很精彩,而是大家認為「終於講完了,可以不受折磨了」,就像老酒平時聽領導講話一樣。

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羅傑率領的第二太平洋艦隊從歐洲起航,遠赴遠東馳援。在上海附近,羅傑將幾艘補給船放進了上海港。很快,聯合艦隊司令官東鄉平八郎就接到了俄國輔助艦進入上海港的電報,並在之後的對馬海戰中一舉將敵擊潰。那個向東鄉大將發去電報的,就是當時日本駐上海領事館助理、年僅25歲的外交官松岡洋右。

在之後長達17年的時間裡,松岡一直在中國任職,成為日本對華侵略擴張外交戰線的一員「猛將」,並逐漸形成了「大陸主義」思想。對於辛亥革命之後中國軍閥混戰的局面,松岡一度懷疑中國是否有能力形成一個統一的國家。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松岡曾有幸參加了巴黎和會,在那裡邂逅了未來的「革命戰友」近衛文麿。戰後,日本外交界的親英美派逐漸佔據上風,積極倡導日軍出兵西伯利亞的松岡在1921年退出了外務省。後來在老鄉田中義一的推薦下,松岡進入「滿鐵」,開始從事對中國情報的搜集工作。1927年,松岡出任了「滿鐵」副總裁。

田中內閣下台後,松岡辭去在「滿鐵」的工作,回國致力於政治活動,開始與石原莞爾一起鼓吹「滿蒙是日本的生命線」,猛烈抨擊主張與歐美各國進行「協調外交」的外務大臣幣原喜重郎。松岡主張對美、英、法三國實施強硬外交,鼓吹用武力解決「滿蒙問題」。九一八事變之後,以松岡為團長的日本代表團在日內瓦會議上悍然宣布退出國際聯盟,松岡發表了鏗鏘有力的「退出演講」,可謂風頭出盡,此節前文已有描述。

從日內瓦回國後之後,松岡再次回到「滿鐵」出任總裁,後辭職回家賦閑。德國與蘇聯的突然聯姻,導致日本在諾門坎戰役中承認了失敗,同時使得平沼騏一郎內閣倒台。一向不甘寂寞的松岡在聞聽此事,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感嘆,「德國善於利用別國滿足自己的慾望,即使違約也不幹被他國利用的蠢事。和他們接近的國家幾乎無一例外都上過當」。松岡此言可謂一針見血。此次出山,新任的外務大臣松岡就要承擔起與德、意重新締結三國同盟的重任。

不管之前已經深深地認為德國是背信棄義之人,松岡上任後,還是迫不及待地尋求與德、意的結盟。松岡的如意算盤是,形成三國同盟,不僅可以減輕美國對遠東的壓力,而且能促使歐亞大陸東西兩端建立「新秩序」。這還僅僅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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