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諾門坎戰役 調兵遣將

前線傳來的不是捷報而是噩耗,這讓小松原中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看回到海拉爾的山縣聯隊殘兵的那副狼狽相,小松原知道首次交鋒自己是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一定不能讓上峰知道,否則我的前途就會到此為止。」小松原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他想起了一年前在張鼓峰一役中表現同樣蹩腳的尾高龜藏,這傢伙在戰後利用渲染戰績、隱瞞損失的辦法逃過了大本營的追究,還晉陞為第十二軍軍長。小松原認為好事與壞事之間並沒有絕對界限,關鍵看怎麼去把握。

小松原馬上做了兩件事。第一就是立即向上級部門報捷,他把東八百藏成功襲擊蘇聯、外蒙古聯軍河東指揮部,擊斃外蒙古軍騎兵第六師師長沙日布的輝煌戰果一再渲染,再想當然地加上了全殲第六師第十五騎兵團的「赫赫戰果」,結尾才將東八百藏中佐不幸罹難的事一筆帶過。報告中,小松原還使用了極其煽情的語言,「白刃突擊戰,壯哉,東八隊長之戰死」。對於東八所部全軍覆沒,他隻字未提。本來就不是,就沒全去,怎麼能全軍覆沒?小松原認為關東軍就是知道了也不會點破,東京大本營更不會派人來核實,一切都是自己說了算。

小松原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立即安排井置榮一中佐重建師團騎兵聯隊。儘管騎兵在戰鬥中的作用已經大大減弱,但作為一個古老的兵種在師團這種編製中沒有還是不行的,更大程度上這是實力的一種象徵,部隊檢閱時更是必不可少。小松原還要感謝一下東八百藏,輕敵的東八隻帶走了一個中隊,正好留下一個中隊來當種子。要是都帶去,全軍覆沒了,這重建起來還真不那麼容易呢。

關東軍不可能不知道第二十三師團在諾門坎前線的失敗,他們的特派員辻政信就在前線蹲著呢。可能是辻政信沒好意思說,也可能是關東軍護犢子,他們竟然相信了小松原的「捷報」,還直接把小松原的電報原封不動地發給了東京。

東京到底是遠一點,他們確信前線打了勝仗。打勝仗肯定是好事,很快關東軍便收到了參謀本部發來的「參字547號電」。電報除對第二十三師團取得的偉大「勝利」表示熱烈祝賀之外,還親切地詢問了參戰部隊的情況。更讓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感激涕零的是,不但參謀本部詢問前線是否需要總部的支援,陸軍大臣板垣征四郎還親自授意關東軍的態度「要更加積極一點」。這不就等於說,要前線想方設法進一步擴大事態嗎?看人家板垣,當初冒死發起九一八事變,現在都坐上陸軍大臣的寶座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話真是一點都不假呀。

來自東京的鼓勵又讓植田大將覺得前線並不是真打了敗仗,充其量是「勝負各半」,雙方等於打成了平局。首先是空戰日軍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打得蘇軍飛機都不敢出來了。至於陸上,也不能算輸,主要是出動兵力太少,也沒帶重武器。如果兩個聯隊長都帶上全部人馬,勝利還說不定是誰的呢。

騎兵出身的植田大將,出生於明治時代1875年,現在已經64歲了。日本陸軍規定大將的退役年齡是65歲,元帥則是終身制。如果想在軍界繼續幹下去的話,植田必須在這半年的時間內立下不朽功勛,獲得晉陞元帥的機會才行。植田大將不但獨腿,而且獨身,為了當好軍人,他連老婆都沒娶,把畢生精力都奉獻給了皇軍的「偉大事業」。植田清楚,日本可以批准一個瘸子擔任大將司令官,但絕不會允許出現拐子元帥。晉陞元帥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除非有奇蹟出現,現在,可能出現的奇蹟就在眼前。

既然是因為兵力少遭受了挫折,這次多去點人一定就可以找回面子,關東軍參謀部很快就制定了擴大戰爭的作戰方案。對於首戰失利的第二十三師團來說,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參謀部的信任。兩大牛人服部卓四郎和辻政信,因此去找了參謀長磯谷廉介中將,認為如果務求必勝的話,就必須換掉剛剛吃了敗仗的第二十三師團,改由關東軍最精銳的第七師團親自出馬,拿不定主意的磯谷參謀長就去和植田司令官商量。植田躊躇再三,說了句很經典的話:「還是第二十三師團上吧,換了第七師團,小松原的面子不好看。」之後還意猶未盡地加了幾句:「越到這個時候,越是不能不信任小松原。否則的話,如果我是小松原,是會切腹自殺的。」這幾句話等於把第二十三師團徹底送上了黃泉之路。

關東軍的作戰方案很快報到了東京。對於是否擴大在諾門坎地區的作戰,陸軍省和參謀本部也存在不同的意見。最後還是一貫主戰的陸軍大臣板垣征四郎站出來說話了,「就是一個師團的事情,不必過於斤斤計較,讓關東軍自己搞去吧」。

有了陸軍省和參謀本部的首肯,植田謙吉感覺到這可能就是讓他名垂青史的重大轉機,按捺不住激動心情的植田大將,立即在6月20日向在偽滿洲國的關東軍下達了集結的命令:第二十三師團和第七師團第二十六聯隊、第二十八聯隊一個加強大隊調往諾門坎一線;第二飛行集團前出海拉爾一線;駐紮在公主嶺的第一戰車團調往諾門坎一線,以對付蘇聯的裝甲部隊。

命令一經下達,奉命參戰各部立即動身向著指定地點集結。

最積極的當然是急於找回面子的小松原第二十三師團,在接到集結命令的當天,便浩浩蕩蕩開出了位於海拉爾的營地。但是問題很快就來了,照樣還是沒有水喝。由於第二十三師團的軍需官在地圖上看到這一帶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泊,就自以為是地判斷行軍路線上水源充足,也就沒有從營地帶出足夠的飲用水。誰知路上那些湖泊都是鹹水泡子,平時連牲口都不喝,更不用說人了。6月下旬,即使在東北,中午的溫度也超過了30攝氏度,陽光下負重行軍的士兵不到一天就喝完了所帶的飲用水,一個個渴得喉嚨冒火,眼睛噴血。一些聰明一點的士兵就利用夜晚宿營時挖坑,把頭伸進去吮吸沙坑裡的濕氣解渴。還好此時是多雨季節,天空不時還下一點雨,這才使第二十三師團經過一周地獄式的跋涉終於到達了預定集結地點。這多雨有利也有弊,第二十三師團受益了,可害死了那邊的第一戰車團。

接到進軍諾門坎命令的第一戰車團是成立以來第一次成建製作戰,終於有大顯身手的機會了,何況對手還是宿敵老毛子,戰車團上上下下都興奮無比。第一戰車團是當時日本唯一的裝甲部隊,因此被稱為日本陸軍的「天之驕子」。日本資源匱乏,製造坦克和戰車所必需的鋼材基本上依賴進口。在坦克的設計和製造技術上,日本與德、美、蘇等國都存在較大差距,因此日軍坦克不論是火力、馬力和裝甲厚度,都與世界先進水平差了一大截。這種坦克嚇唬嚇唬更窮的中國人還湊合,一旦遇到真正的坦克強國就變得不堪一擊。正因為日本坦克生產能力有限,所以數量很少,平時只是在閱兵或者慶典的時候才拉出來亮亮相,根本不捨得投入實戰。這次出動也是第一戰車團的處女秀。可以說為了在諾門坎打敗蘇聯人,植田司令官真是押上了棺材本。

6月25日,第一戰車團乘火車來到了距指定集結地點還有180公里的一個名叫阿爾山的地方,然後要自行前進180公里到達諾門坎。不知道是誰為坦克裝甲部隊選擇的蹩腳路線,他們所走的路多半在大興安嶺以南,山南地區有大量的原始森林,正是多雨的季節,一路上河水泛濫,泥濘的道路不堪坦克重負,很快變成了兩道深深的泥溝。坦克在泥水裡行駛,故障頻出,有些甚至連履帶都拗斷了。戰車團司令官安岡正臣中將心疼地看著他的那些「寶貝」在泥漿中打轉轉,氣得頓足捶胸。土路被坦克履帶碾軋後,形成了泥漿溝,後面跟著的那些油罐車、彈藥車、給養車可倒了霉了,經過時全都陷了進去。同行的坦克兵不得不停下來,鑽出坦克幫助運輸兵推他們的汽車。一輛陷入泥溝的載重汽車往往需要20多個人,才能夠把它推出來。更讓這支皇軍精英難堪的是,他們的工兵聯隊居然沒有將重型的舟橋設備帶來,一旦遇到稍大一點的河流就必須繞行。安岡中將是小松原陸軍大學的同班同學,一個夏季行軍忘了帶水喝,一個在多雨的森林地帶長途行軍忘了帶重型舟橋設備,真不愧是一個師父帶出來的同門師兄弟。

6月29日,歷經千辛萬苦的第一戰車團,終於到達指定的集結地點。一天的行進距離只有可憐的40公里,還是在沒有戰鬥的情況下和平行軍,連步兵急行軍的速度都比不上。這情景要是讓古德里安和隆美爾看到了,估計能笑得暈過去至少三回。

姜還是老的辣,精銳的第七師團集結任務完成得非常順利。第七師團因其編組地為北海道的旭川因此又名「旭川師團」,士兵大都來自盛產優秀戰士的北海道和南庫頁島地區。該師團第二十六聯隊以及第二十八聯隊的一個加強大隊乘坐關東軍汽車聯隊的400輛汽車順風順水地來到了集結地點。第七師團是關東軍的陸軍王牌,曾經在日俄戰爭有過驚艷的表演。其中第二十六聯隊更是王牌中的王牌,基本相當於北伐軍中的葉挺獨立團。這裡曾經是日本士官學校學生畢業前的實習地,連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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