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一八事變 「昭和第一兵家」

1946年的一天,在駐東京的美軍佔領軍司令部出現了一個病懨懨的日本老頭兒。老頭兒個子不高,卻目光炯炯,口氣更大:「我是來自首的。本人認為只有我才最有資格作為甲級戰犯,滿洲事變的中心人物就是我石原莞爾,我才是大東亞十五年戰爭的真正發起者。可惜日本戰敗了,如果當初由我來當參謀總長,根本輪不到你們在這裡吆五喝六,耀武揚威。」一席話說得在場的美國人個個目瞪口呆,他們真以為遇到的是一個瘋子。

縱觀整個太平洋戰爭的歷史,日軍始終缺乏明晰且能貫徹始終的總體戰略。老酒曾經做過一個粗略的統計,在20世紀30年代的10年時間裡,日本曾經先後出台各種「綱要」「要領」「指南」「方針」,有30多種。如此頻繁的變動,正說明了日本對於戰爭並沒有真正的戰略指南。換言之,日本缺乏真正的戰略家。

此言也不全對。就有這麼一個人,始終對整個遠東的戰爭進程有著異常清醒的分析和判斷,後來事實證明這些判斷基本正確。他就是被稱為日本陸軍大學「有史以來第一大腦」、昭和三大參謀之首、「昭和第一兵家」的石原莞爾。作為日本陸軍中的另類和天才的謀略家,可以說,日本侵華「功勞」的一半都要算在他的頭上。

1889年1月18日,石原莞爾出生於日本山形縣鶴岡市,其父石原啟介曾任鶴岡市警察署署長,也就是當地的公安局局長,屬於高級公務員類別。石原啟介從小就用「武士道」精神教導石原莞爾要勇敢而不懼艱險,還算不錯的家庭環境也使年幼的石原養成了不信邪、飛揚跋扈、頤指氣使的蠻橫作風。後來石原的經歷也表明,不管他到什麼地方任職,總是與頂頭上司鬧得很僵,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板垣征四郎。

1902年,石原進入仙台陸軍地方幼年學校學習。1905年9月,轉學到東京陸軍中央幼年學校,並以第三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在學習過程中,石原博覽群書,特別是歷史、哲學以及人物傳記類書籍。石原尤其喜歡有關拿破崙的書籍。天資過人的石原在考試時總能以最簡潔的語言完成複雜的答題。世間大凡有天賦之人都會有些特立獨行,也就是所謂的「智商爆棚,情商為零」。由於太多的與眾不同,石原在同學的眼中也成為一個另類,被稱為「七號」。「七號」在當時就是精神病患者的代名詞,類似於「二百五」。當時的學習成績分為學科(理論知識)和術科(體育、馬術、軍事技能等),石原在學科上往往出類拔萃,在術科上卻成績一般,純粹屬於「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類型,這可能與他身體素質較差有關。

1907年6月,石原進入步兵第三十二聯隊當士官候補生,並於當年12月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最後以第二十一期步兵課第六名的成績畢業。按實際成績石原是第三名,但因為與教官的關係惡劣,被評定為第六。據說,當時的前五名都能拿到天皇御賜的銀手錶,石原正好是第六名,拿不到。「陸士」畢業後,石原莞爾回到原來的步兵第三十二聯隊,但由於與聯隊長關係不佳,很快被一腳踢到了新成立的步兵第六十三聯隊。

從一定意義上,不能說石原天生就是中華民族的死敵,其實石原也曾經非常同情中國並關注過中國的革命。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之時,石原當時在朝鮮的春川任職。聽到武昌起義成功的消息時,石原把手下的幾個士兵帶到一處小山上,對天鳴槍,喊出了「中華民國萬歲」的口號。年輕的石原覺得,同在東亞的中國和日本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如果作為有色人種的代表只有一個日本的話,那肯定是會被西方列強吞併,消滅。如果中國也和日本一樣強大起來,那麼日本就算有了一個兄弟。

但後來,辛亥革命之後中國軍閥混戰的亂局讓石原莞爾大失所望,他的觀點由此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對中國逐漸由希望到失望,再到仇視。石原認為,既然你自己管不好自己,那就讓我來替你管理吧。

在大學裡,老酒不是一個勤奮的學生,但也不算很懶,學習成績當然也一般。可就有那麼一種人,你玩的時候他在玩,你學習的時候他還在玩,你聽課的時候他打瞌睡或者根本就沒聽,他只在考前翻翻書就大搖大擺地進了考場。你剛答了一半就看見他晃晃悠悠地交卷了。考試成績出來後,你剛過線,他幾乎滿分。畢業的時候,你背著行李卷四處找工作,他還在挑人,看那幾個都想招他當研究生的教授誰更合適。

石原莞爾就屬於氣死老酒的這種人,並且堪稱這種人中的精英。1915年,石原考入日本陸軍大學第三十期。石原在「陸大」入學時的口試,有這樣一道題目:機槍應該怎樣使用。石原的回答是,裝在飛機上對地上的步兵掃射,一邊說一邊比畫著射擊的動作。要知道,這是在飛機剛剛出現不久的1915年,不能不說石原的眼光獨到。

當時「陸大」的功課相當重,學員通宵達旦學習屬於家常便飯。可石原好像永遠是無所事事,吃了飯就到處串門。石原絕對是個不修邊幅的另類,和前面提到的明石元二郎一樣常年不洗澡,還把滿身的虱子捉起來放在鉛筆盒中觀賞。口才極佳、知識淵博的石原特能吹牛,所以大家對他是又喜歡又討厭。討厭他的邋遢,喜歡聽他侃大山。日本親王梨本宮守正元帥檢閱「陸大」時,特立獨行的石原故意不穿正式軍裝,為的就是給學校抹黑。石原就是在大家的非議聲中這樣輕輕鬆鬆地從「陸大」畢業,成績還是名列前茅的第二名,屬於「軍刀組」。實際上,石原應該是「首席」,但由於在校的惡劣表現,被剝奪了第一名的榮譽。要知道,第一名有機會見到至高無上的天皇,石原因此失去了覲見天皇的機會。後來在被問及為何在「陸大」只拿到第二名時,石原的回答是「陸大沒有品行分」。

從「陸大」畢業後,「軍刀組」的石原莞爾並沒有被分到人人嚮往的參謀本部,而是到了並不很重要的訓練總監部任職。到這裡他仍然「惡習」不改,和自己的頂頭上司再次交惡。訓練總監馬奈木敬信中將稱,聚在石原莞爾周圍的全是些像流氓黑社會一樣的人,稍微正常點的人就不可能和他合得來。至此,石原獲得了「正常人無法與之合作」的壞名聲。

1920年4月,石原被派往駐漢口的日軍華中派遣隊。他用一年多的時間考察了湖南、四川、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搜集經濟和軍事情報。為了收集信息,他甚至化裝成苦力在碼頭上與中國勞工一起扛大包,現實目睹了惡勢力和警察對普通民眾的盤剝。一次,他與警察發生了爭執,警察竟扒光了他的衣服搜身,搶走了他身上的最後一個銅板。也就是在這裡,石原初步形成其「大陸擴張」的侵略思想,並總結出了對付中國軍閥的辦法——「比起武力征服,收買、宣傳具有更大的價值」。

也正是在這裡,石原遇到了他後來在東北的黃金搭檔板垣征四郎。作為日本陸軍中的少壯派精英,兩個人在滿洲的合作可謂是天衣無縫。後來石原還推薦板垣出任陸軍大臣,只是由於板垣資歷不夠才未能成功。盧溝橋事變之後,冷靜的石原反對擴大對華作戰,與板垣強力要求擴大侵華作戰的意見南轅北轍,二人因此分道揚鑣。

畢竟「軍刀組」的成員都是日本陸軍的精華,後來石原受命留學德國。當時,軍事家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被譽為軍事界的經典巨著。這本書,老酒的書架上也有,也看過不止一遍。說實話,每一個字都看得懂,每一段也看得懂,每一章似乎也看得懂,但是看完後把整本書合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原來什麼都沒懂,這就是素質。這本書類似於科學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真正能看懂的沒幾個。石原就是能夠看懂《戰爭論》的兩個日本人中的第二個。第一個叫東條英教,陸軍大學第一期的「首席」,後來大家都熟悉的東條英機他親爹。

相比東條英教來說,石原更牛,他不但看得懂,還發展了《戰爭論》。結合對日本未來前途的思考,石原寫了《最終戰爭論》一書。其實這本書只是根據石原1940年在京都一次演講的記錄稿整理的。完整地體現了石原戰略思想的是《戰爭史大觀》,最早是石原1929年在長春的一篇講話提綱,後來經他在1938年和1940年兩次修改,於1941年正式出版。在這些「著作」中,石原提出以下觀點:

一、未來世界的衝突是東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衝突。作為東方文明代表的日本不可避免地要和作為西方文明代表的美國進行一場所謂的「最終戰爭」,以此來決定未來人類歷史的走向。

二、在這場「最終戰爭」的較量中,日本在戰略地位上處於不利地位:國土沒有縱深,缺乏戰略物資資源。為了打贏這場決定東方人命運的最終戰爭,日本急需找到一個穩定的後方基地。

三、石原經過思索,替日本找到了這個基地,那就是「滿蒙」。這就是「滿蒙生命論」的由來,也是《田中奏摺》中「必先征服滿蒙」的理論基礎。

石原的「滿蒙生命論」一出爐,由於與當時日本陸軍的思路恰好吻合而被大肆吹捧,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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