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偵察 加勒特

下午六時二十二分

我把車停在了一片樹蔭下,舉起望遠鏡一層層地審視著這棟大樓。坡上的這個住宅區位於倫敦市區的幾英里以外,看起來是富人區,因為像這樣佔地一兩畝的別墅可不多見。柵欄後面,一個紅磚牆的房子位於車道的盡頭。沒有接受過訓練的人會覺得這裡很尋常——巨大的——宅邸,高大的玻璃窗,屋後的大泳池,完美的草坪和花園。但是尋常的房子不會有保安,也不會帶著兩隻攻擊性很強的狗不斷地四處巡視、排除著入侵者。尋常的房子不會有這樣的安保措施,它們的安保更多是一種皇室的象徵——這座房子的外部設施告訴我們,房子的主人要麼是個偏執狂,認為敵人到處都是……要麼就是有什麼要隱藏的東西。

我第一次跟著元首來到倫敦北部這附近的時候,我很震驚,甚至可能驚呆了。在「秩序」戰隊里,處處崇尚節儉,奢侈是會被排斥的。每個人,不管是年長者還是年輕人,都很安分守己,而且不會覬覦任何不該屬於我們東西。財富並不重要。我們服從於更高的指令,所有會令我們分心的、讓我們無法忠於神聖使命的東西都應該被避免。

但是元首自己過得很好,看看他的保安就知道了。我知道他在倫敦還有一個小公寓,因為他在那裡待過一個晚上,和另外兩個看起來是戰隊的士兵一起。可能他留著公寓只是為了隱藏他其實是住在這個巨大的宅邸里的。這個宅邸如此偏僻,我懷疑大部分「秩序」戰隊人員都不知道元首到底住在哪裡。如果這個人真的接受了上帝的指點,那麼他肯定能拿到很多錢。

我放低望遠鏡,靠向座位,想坐得舒服一點。這是我尾隨我的前任首領——戰隊的元首而坐在這裡的第四個晚上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到什麼異常,沒有可疑的活動,也沒有陌生的客人在夜晚來訪。樓下的窗戶,我猜是元首的辦公室,柔和的檯燈和電腦的光亮著,它們會再亮38分鐘。

我喝了一口苦咖啡,嘗試著放鬆一些。監視不是我的特長。我坐著,等著異樣發生……這是特里斯坦擅長的事情,這也是他是一個如此出色的狙擊手的原因——他可以一直等,直到目標出現。而我更擅長一腳踹開門,端起機槍掃射,或者射擊任何移動的東西。然而在這裡我不可以,但是我時間不多了。如果接下來的幾晚都沒有異樣的話,我就要嘗試自己入室了。考慮到保安的數量、狗和安全設施,我想這種計畫肯定會嚇壞特里斯坦的。

特里斯坦。我那些籠罩著黑暗而且無法令人愉快的記憶在閃光,這也是我不喜歡坐著等的第二個原因——我的腦袋總是會想起點什麼來,那些我寧願忘記的事。我在想特里斯坦現在在哪裡,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是不是還在和塔龍打著沒完沒了的仗。我在想他會不會講他的前任拍檔在成為叛徒之前的「完美戰士」的故事。

一輛車出現在大門前。我立刻坐了起來,在它進入車道的時候抓起瞭望遠鏡,大門又再次亮出了禁止進入的牌子。又是那輛黑色SUV,是元首從聖喬治總部開出來的車。元首的時間表可以精確到分鐘。他下午五點準時下班,不出交通意外的話,他會在二十分鐘後準時到家,然後立刻進入辦公室,從七點待到九點半,然後,他的燈會熄滅,而後不會再亮起,直到早晨五點。沒有人會打擾他,他的時間表不會被破壞。除了保安,他獨自一人生活——沒有妻子,沒有孩子,也沒有寵物。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依照秩序和習慣來。

但是今晚不是。

抓著望遠鏡,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他個子很高,有一頭花白的頭髮,感覺很有力量也很強勢,他走向車的步伐自信穩健,這不是一個終日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這是一位戰士,一名軍人。元首朝為他開車門的人點點頭,進入后座。門關上了,SUV開始緩緩開動。

好了,是知道答案的時候了。

他們沒有走遠。十分鐘以後我尾隨著SUV穿過一片安靜的街區。SUV緩緩停在了街邊。後門打開,元首出現了,身後跟著兩個大塊頭。雖然他們穿得很隨意,但是我知道他們都有武裝——那肯定是他的保鏢。他們在過馬路的時候都靜靜地注視著四周。

我熄滅引擎拿起了雙肩包下車。元首的車從角落開走了,我背著包快速地穿過街道躲在一棵樹後,看著他們特意從矮草坪上走進公園。

我從口袋裡拿出耳塞戴起來,又掏出我的破手機,低下頭裝著在看手機屏幕。我沒有見過元首,但是我估計他知道我長什麼樣。我的照片可能已經在整個戰隊傳開了,元首的消息肯定和聖喬治是同步的,跟著他很危險,但是如果他真的回頭看的話,希望他只是看到一個叛逆小青年在邊聽音樂邊發簡訊。

我的眼睛盯著屏幕,往前走著。

我跟著他們,儘可能表現得很隨意。所幸這一區很寬廣,時不時還有些樹木可以遮擋。一些市民在小徑上走著,還有一些騎單車和慢跑的、家長帶著孩子的、遛狗的。我很容易就能模仿他們,我假裝自己也是一個享受夜晚的市民。

終於,元首和他的人走向草地盡頭的一個藍綠色的大湖。一個穿著灰衣服的男人坐在一張長椅上,看著湖面。元首在男人的不遠處停了下來,輕聲對保鏢囑咐了幾句。保鏢叉著雙手,開始掃視周圍的區域。元首則繼續朝湖邊走去。

我抖了抖背脊,走到一棵樹下,距離他們大概有一百尺。我背對著湖水,靠在樹上。打開放在地上的包翻找東西。在包的底部靜靜地躺著麥克風——很訝異能在網上買到這種東西。我小心翼翼地把耳塞插進手機里,打開手機指向那個長椅,試著找一個合適的角度。耳朵里傳來靜電的吱吱聲,還有一些對話的摩擦聲,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清晰的對話。

「——好,理查德。」一個聲音出現,平和而自信,這讓我皺了皺眉。理查德?他的姓是什麼?我屏住呼吸,調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這聲音低沉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變大。「很不錯的夜晚。我聽說上周一直在下雨。」

「跳過這些客套話吧。」第二個更沉鬱的聲音出現了,語氣里全是不耐煩,我有些吃驚。我聽過元首的演講,他的話語激勵著聖喬治,也提醒我們不忘神聖的使命。在任何情況下他都鎮定自信,從沒有高聲說過話,也從不會無禮地說話,甚至在走過草坪的時候都會謹慎小心。「這不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有古怪。我突然理解元首為什麼要在這個公園見面了。如果他不相信這個人,他就不會找這種會面者可能會對他不利而又沒有目擊者的地方。和敵人交涉的原則是:不要在敵人的跑馬場見面,也不要給他出賣你的機會。

那麼這個人是誰?他是如何說服聖喬治的首領和他這樣見面的?而且很明顯,元首並不樂意這樣做。

「就像你說的一樣。我想我們要談談實事了。」相比之下,這個人聲音很冷靜甚至有些得意。「我想中國的行動成功了?」

吱呀一聲,應該是元首向後坐了坐。他的語氣很勉強,「駐守在寺廟的小分隊在山裡找到了目標,就像你說的。」

「然後呢?」

「他們被解決了。」

「非常好。我的人肯定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然後是一段空隙,再來是輕微的打字聲,這個男人好像在手提電腦上輸入什麼。「又一次成功突襲,你的戰士們幹得漂亮啊。你到家就應該能收到匯款。」

我的心一沉。所謂上帝的指點純粹是謊言。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是聖喬治的人嗎?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是組織的人?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啊,朋友,」這個男人又說話了,「你是覺得我們的安排不好嗎?又摧毀了一個龍穴,應該慶賀的,但是你並不高興。」

「我沒有,」元首冷冷地回答,「我也永遠不會。」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嘈雜的環境音又從耳機傳來,我小心地調整著背包的角度直到聲音再次清晰。「……對我們現在有好處,」元首繼續說道,「但是不要覺得我們永遠都是盟友,也別覺得我會改變我的信仰。『秩序』戰隊不會向龍低頭,更別說考慮到榮耀和可能產生的後果。」

什麼?

「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男人的聲音裡帶著些笑意,「你現在才重新考慮我們的合約恐怕已經太遲了。戰隊其餘的人會怎麼說,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元首把他們賣給了敵人,你覺得他們會相信是塔龍的一個小分支想要把龍族扯下水嗎?你認為聖喬治會同意你和一群龍交易嗎?殺死剩餘的龍對我們都有好處。」他的聲音變得危險起來,「如果這些文件突然被公開到戰隊,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呢?」男人輕哼了一聲,「好吧,你更了解你的人。背叛的懲罰是什麼——結交龍族的懲罰是什麼?」

我幾乎無法呼吸了。這不是真的。我靠在樹榦上,身體僵硬,聽著聖喬治的首領——戰隊眼中高於一切的存在——的驚天秘密,他竟然與一條龍合作,而且不僅如此,聽上去這樣的會面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我的腦袋裡充滿了疑問,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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