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降神跡 加勒特

我放下槍,看著安珀從龍屍旁走開。龍已經死了,我突然感到一陣輕鬆。一切都結束了。她是最後一個。塔龍的那些特工都四散躺在我身後的倉庫里。他們戰鬥得很頑強,至死都不撤退,好像他們毫不畏懼死亡。也許他們真的不怕死,也許這就是塔龍的政策,要麼得勝而歸,要麼就不要回去。但不管怎麼說,這些都不重要了。今晚不會再有人回到塔龍那裡去。

安珀突然踉蹌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站定在原地。我立刻重新警覺起來。我把手槍插進腰帶,趕忙朝她走去,同時上下打量著她的身體,查看有沒有傷口。她的鱗片都是紅色的,很難看清楚是不是有血,但是從她僵硬的動作來看,她應該是受傷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兩條龍打架,但是我親眼見識過龍爪子和牙齒的厲害,它們能夠輕易拍碎骨頭,把車門撕扯下來。龍的鱗片也許能防火,但是我感覺兩條發火的龍應該能給對方造成很大的傷害。

等我走近的時候,預感都成了現實。我看見她背上有血淋淋的傷口,四道長長的爪痕,傷口邊緣彷彿被燒過,黑漆漆的,往外翻著粉紅色的肉,看起來都覺得痛。

「安珀。」我說道,繞著她轉了一圈,輕輕摸了一下她翅膀的頂端。我看到了更多的傷口,都是同樣的狀況,火燒過的爪痕。空氣中還殘留著微微的煙火和化學物的氣味,好像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我皺著眉頭,「發生什麼事了?」

「是當時不得已採取的行動。」她轉頭看著我,說話時聲音很乾。嘴巴旁邊有四道淺淺的血紅的爪印,看起來很糟糕。我的心再次揪緊。「你殺了她,」她低聲說道,雖然不是在指責我,但是她的眼睛裡閃著怒火,「你用不著殺了她。」

「是的,我殺了她。」我看著她細長的綠色眼睛,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雙眼睛兇狠地眯了起來,但是我一點都不害怕。很奇怪,我現在居然站在離一條暴怒的、受傷的龍這麼近的地方,而且還清楚地知道她絕對不會傷害我。「我必須殺她,」我對她說道,「你完全明白。她不殺死你,是不會停手的。」

「我明白。該死的。」她跌坐在地上,又看了一眼牆邊那具了無生氣的屍體,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表情。然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嘴裡吐出一陣煙霧。「她是我的族類,」安珀低聲說道,「她也曾和我一樣。要不是莉莉絲和塔龍對她的影響,誰知道她會有怎樣的未來。」她渾身一陣顫抖,轉過頭來,閉上眼睛,「真希望事情不用變成現在這樣。」

我伸出手,試探性地放在她脖子上,感受她鱗片的溫熱。想到自己正摸著一條龍,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們得趕緊處理一下這些傷口,」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裡評估這些傷口在她變成人形後會有多嚴重,「你能變回人形嗎?」

「不行,」安珀搖搖頭,踉蹌著從我身邊走開,「我的意思是,可以,我能變回去,我會變回去的,但是……萊利怎麼辦?還不知道他在哪裡呢。我們必須找到他。」

「安珀,你受傷了。而且看起來很嚴重,」我跑到前面看著她的臉,擋住她前進的路,「我們必須先回酒店去,讓威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他現在有萊利的消息了。」

「他如果有消息的話,早就給我們打電話了!」她的尾巴在地上拍打著,挑釁般地揚起腦袋,「我沒事,加勒特。我們得接著找。」

「去哪裡找?我們根本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他現在可能在市裡的任何地方。你準備去哪裡找?」安珀眯起眼睛。我的聲音很平靜。我知道如果這個五百多磅重的爬行動物想從我身上踏過去的話,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同時我又想著,在這個漆黑的倉庫里和一條龍爭吵,真是一種十分奇怪的體驗。

「我們必須先回去整理一下。」我說道,心裡希望她能聽得進勸,希望她找到萊利的那種擔心和急迫不會讓她昏了頭。我內心裡還有一個別的讓自己都感覺羞愧的想法,我努力把那個想法甩到了一邊,「我們先回酒店,把你的傷口處理一下,然後看威斯是不是有新的消息。這是我們現在最合理的行動方案。」

安珀甩了一下尾巴,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和我爭論,忽然皺起了眉頭。「等等,」她揚起頭輕聲說道,「你聽到了嗎?」

我一言不發,從腰帶上抽出手槍,走到她的側翼。我們就這樣默然站了一會兒,一個聖喬治的戰士和一條龍背靠背,守護著對方。奇怪的是,這和我跟特里斯坦在一起執行任務時的感覺沒有太大差別。

在那邊迷宮某處,響起了微弱、熟悉的鈴聲。安珀呼吸加重了。

「我的手機!」

她邁步往前跑去,但是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然後痛苦地開始齜牙咧嘴。我趕忙跑到她身邊,輕輕扶住她翅膀上的一個關節。她停下來,回頭看著我。「等一會兒,」我說道,恨不得自己能使出某種讓龍族、特別是這條龍立馬躺倒睡去的魔法,「安珀,等等。你會傷到自己的。」她哼了一聲,憤怒地看著我。我嘆了一口氣。「待在這兒別動,」我一邊說,一邊伸出一隻手,慢慢往後退,「如果有必要的話最好躺下來。我去找你的手機。馬上回來。」然後我不等她回答,轉身衝進了身後的迷宮。

我跑回最初遭到伏擊的地方,有幾個塔龍特工的屍體,有的倒在角落裡,有的倒在貨箱後面,還有大部分人都倒在最初準備對我行刑的地方,或者被安珀的龍火燒成焦炭,或者被安珀甩給我的槍擊斃。

那把槍,原本是安珀準備用來殺我的。

我咬緊牙關。有那麼一會兒,我真以為她會殺了我。我知道她和丹特關係很親密,他們之間的紐帶是無人能夠相比的。丹特是龍,是她的哥哥,也是她唯一的親人。而我只是她剛認識了幾個星期的人類士兵。她曾親口告訴過我,為了把他哥哥從塔龍手裡救出來,她什麼都願意做。

但是她為什麼選擇了我,而放棄了自己的同胞哥哥?

我到那裡之後,鈴聲剛好停了。不過,幾秒鐘之後,鈴聲再次響起。我在一個貨架旁邊找到手機,撿了起來,放到耳邊。

「威斯?」

「噢,上帝,」那頭的聲音充滿嘲諷,但不是威斯,「你還活著。」

「萊利。」我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既感到欣慰,又有一點失望。感到欣慰,是因為他雖然對我態度不怎麼樣,但確實是一位出色的領導和戰略家,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戰士。而且看得出來,他很關心自己組織里的其他獨獸,以及他從塔龍那裡救出來的幼龍,這種情感我本以為龍族是沒有的。我不希望他死,很高興聽到他還活著。

但同時,我也見過安珀有時看著他的神情,也看到了他臉上那種想要保護安珀的神情。他是龍,壽命很長,很聰明,能用一種我永遠無法做到的方式了解安珀。我以前沒有經歷過嫉妒這種情緒。我為有這種情緒而瞧不起自己。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情緒真實地存在著。

「安珀呢?」萊利問我,讓我心裡的厭惡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我壓住自己的怒火,這種情緒是沒有道理的。我平靜地回答。

「她很好。受了傷,但還行。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是塔龍。」

「是的,真倒霉,」萊利嘆息著說,聲音里夾雜著憤怒和疲倦,「我猜你們現在都知道菲斯是一個毒蛇殺手了。」他繼續說道,聽起來他特別不想知道答案。

「沒錯。」我簡單地回答道。

「那她……?」

「她死了。」我回答道。他又嘆了一口氣。

「我猜到了。該死的塔龍,」他聲音里的痛苦讓我感到驚訝,「她們還只是孩子。派毒蛇殺手來抓我們也就罷了。她們還沒有成年呢。該死的。」電話里傳來一聲悶響,聽起來像一拳打在了什麼東西上面,「派龍來殺龍。真是沒有血性。」

「你在哪兒?」我問他。

「正在往你那裡去。老火車站,對嗎?米斯特給你傳遞假消息的時候,我在現場,」萊利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更加輕柔的聲音問道,「她怎麼樣?」

我當然知道他問的是誰。「她在和那個毒蛇殺手對陣時,受了一點外傷。」我回答道,他又低聲罵了一句。「傷口本身看起來倒沒有多深,但是邊緣燒傷得很厲害。我感覺是三級燒傷。」我剋制住自己的顫抖。我親身經歷過,知道三級燒傷有多痛。但是,我仍然用一種臨床醫生的超然語氣描述著,「除此之外,應該都是一些小傷。」

「該死的,安珀,」萊利吼道,「你這條愚蠢的幼龍,居然自己去對付毒蛇。菲斯在哪裡呢?」他繼續問道,聽起來有一點猶豫,「是安珀……殺了她嗎?」

「不是。是我殺的。」

「很好,」他再次猶豫了,這次時間更長,好像強迫自己開口說話一樣,「我不喜歡你。我覺得你就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混蛋。你最近突然轉性了,但這不能抹除你手上的血跡,永遠不能。而且,你就是個白痴,居然以為安珀會選擇人類,而不選她自己的族類。她是一條龍,雖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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