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計時 萊利

還有一英里抵達地獄之門。

我把這個念頭撇到一邊,帶著安珀在沙漠中穿行,離前頭那片閃著不祥之光的燈火越來越近。現在,恐懼和猶豫都很危險。這次瘋狂的拯救行動已經箭在弦上,我必須集中全部精力,思考怎樣才能安然無恙地潛入進去,然後全身而退。以前我是蜥蜴的時候,接受過嚴格的訓練,從不提問,從不深思我要去做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只需要完成任務就可以了。

當然,就是從我開始提問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跟著塔龍幹了。

安珀走在我身後,穿著黑色的毒蛇服,悄無聲息,彷彿影子一樣掠過沙地。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跟蜥蜴沒有兩樣,行動優雅,充滿自信,毫不費力。莉莉絲是個好導師。她沒有教給安珀的只有兩樣東西,那就是毒蛇的殘忍和對殺戮的冷漠——毒蛇正是因此而聞名,也因此讓人聞風喪膽。對此我感到欣慰,但同時也知道這種狀態不可能長久。尤其是在我們這個世界裡。有太多生死攸關的事情,太多人希望我們死,太多人我們希望去保護。終有一天,安珀會殺人,然後她就得作出選擇,選擇自己未來要成為怎樣的一條龍或一個人。我現在只希望她的變化不會太劇烈。

「你們離圍牆還有大概兩百米。」威斯的聲音在我耳機里響起。這是我從洛杉磯弄來的通信裝備。「目前還看不到任何攝像裝置,但還是要小心。」

「收到。」

我們到了外層圍牆邊,那裡沒有什麼重型裝備或不同尋常之處,只有一圈鐵絲網圍欄。圍欄每隔三十英尺左右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私人產業」「非請莫入,違者必究」之類的話。從外面根本看不出圍欄里是一個火力強大的軍事基地。聖喬治和塔龍一樣,擅長「大隱隱於市」的手段,這在美國尤其管用。美國政府並不喜歡私人武裝,所有組織的基地通常都非常偏僻,而且常常會有很多障眼法,讓那些不願看到大規模武裝分子出現在美國土地上的人找不到任何線索。

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好消息。這個基地恰恰希望以此為掩護,認為一般人很難找到這麼偏僻的地方,所以圍欄附近沒有人巡邏。不利之處是,如果他們朝我們開槍的話,也沒人能聽得到。

安珀蹲在我旁邊,透過圍欄往裡面張望。我們準備從北面接近基地,迂迴過程中始終和圍欄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我看到裡面的建築群離圍欄大約還有三百米。這幾百米的空間一片漆黑,但同時也特別平坦開闊,讓人心生畏懼。

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

我拿出鋼絲鉗,悄聲無息、有條不紊地開始剪鐵絲網。奇怪的是,干著這個熟悉的活兒的時候,我的緊張情緒慢慢平息下來。這種事情我干過多少回了?安珀緊跟著我,她的肩膀時不時碰到我的肩膀,讓我的脈搏加快跳動。但是我沒有停頓,很快就剪出一個足夠我們溜進去的空隙。

「跟緊我,」我一邊輕聲說,一邊收起鉗子,「記住,沒有我的命令,絕不能有任何動作。」

她點點頭。我俯身把剪斷的鐵絲網拉起來,示意她過去,然後跟在她身後鑽了過去。鑽過去的時候,鐵絲網輕輕地發出一聲金屬的滑音,我脊背一陣發涼,彷彿鐵絲網滑在我的心臟上。

好吧,終於進來了,我們站在聖喬治的地盤上了。我保持蹲伏的姿勢,警惕地掃視整個基地,心裡暗暗記住建築物、燈光和影子的長度。安珀在我身邊耐心候著,一動不動,綠色的眼睛裡閃爍著堅定。我從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恐懼的情緒,只有頑強的決心和排除萬難達成目標的意志,於是我也努力把心裡冒出來的那點恐懼和虛榮壓制下去。

「我們進來了。」我輕聲告訴威斯。

「好的,」我能想像得出,威斯正在那頭瘋狂地敲擊著鍵盤,「稍等,我正在搜他們的安全系統……找到了。」接下來又是一陣靜默。安珀和我在圍欄邊趴著,警惕地四處張望。「好了,」威斯終於說道,「看起來只有指揮中心和武器庫裝了攝像頭。所以你們得先進到裡面去,我才能告訴你們怎麼走。」

「收到,」我輕聲回答,「進到裡面就告訴你。現在我下線了。」

我們彎著身子,快步穿過空地,朝建築群跑去,儘可能躲在最黑暗的地方。現在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整個基地一片寂靜。大多數人都在沉睡,可能再過幾小時就會起床。我遠遠看見圍欄大門處有幾個守衛,除此之外,整個空地都沒有人。

「真安靜。」安珀輕聲說。我們蹲在一輛悍馬後面,離最近的建築群大約還有一百米。「和你說的一樣。這是件好事,對嗎?」

「是的,但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我朝最大的建築物點了點頭,前面還有一片低矮的建築。「如果你現在覺得不刺激的話,到裡面可就不一樣了。只要有一聲警報,整個基地都會傾巢出動,就好像你往螞蟻窩裡面插進一根棍子那樣。所以動作一定不能大,小火龍。我們的任務才剛開始呢。」

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但仍然點了點頭。我們繼續前行,一言不發,隨時留意潛藏的危險和可能突然冒出來的巡邏兵。整個基地很安靜,但我保持著高度警惕。安珀可能會感覺這就像是在公園裡散步一樣,但我明白突變往往發生在一瞬間。局面一旦突變,我們就基本沒有任何機會活著撤離這裡。

我們靠著外牆潛行,慢慢走向離我們最近的建築物。就在這時,面前的一扇門突然打開。我差點脫口罵出聲來,趕忙撲到角落後面,緊緊貼在牆上。安珀緊隨在我後面,我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溫熱。我極力控制住體內龍身的怒火。兩個人走到台階下停住,用低沉、粗魯的聲音聊起了天。

「廚房裡的活真他媽難干!」一個人鬱悶地吼道,「但還是得抓緊幹完。你去看行刑嗎?」

「不知道啊。」另一個人回答道。我感到安珀的身體繃緊了。「感覺……有些不對勁,你知道嗎?我在南美突襲行動中見過他,自個兒就沖他媽的一條成年龍殺過去了。這孩子啥都不怕。」

「他是一個龍走狗,」這個人的聲音尖酸刻薄,「你沒有聽見他在審判時說的話嗎?我都等不及了,應該趕緊把他幹掉。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要說他就是活該。」

他們一邊爭吵,一邊走遠了,聲音慢慢消失在黑暗中。他們走了之後,我輕吁一口氣,身體放鬆下來,然後看了一眼安珀。

她臉色蒼白,恐懼和憤怒交織在臉上,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綠寶石一般的光,看樣子彷彿想立刻變回龍身,然後把那兩個士兵撕成碎片。我感覺到她渾身發抖,趕緊抓住她的胳膊,我靠上前去。「放輕鬆,小火龍,」我對她耳語道。我體內的龍又開始往外猛衝,我極力壓制住他,「我們到這裡就是來救他的。他現在還沒死。」

雖然我需要的就是這個信息,但是知道他們很快就會處決那個士兵,很可能天一放亮就動手,我還是有些著急。我倒不是關心他的死活——如果聖喬治的狗雜種再死一個,我只會開心不已——只是這樣一來,留給我們的時間就不多了。如果我們要救他,就只能是現在了。但是,安珀的反應讓我怒火中燒。為什麼她對這個小子這麼關心?他不過是人類,而且還是聖喬治的人。我想起她看他的樣子,與他跳舞的樣子,然後更加生氣了。安珀是一條龍,她怎麼能和人類攪和在一起?等我們把那個狗雜種救出來,撤到離聖喬治基地足夠遠的地方,等我能正常呼吸,我一定要讓她看看當一條龍意味著什麼。

安珀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們小心翼翼地繞過那棟樓,貼著牆,順著暗處,一點點朝著位於建築群中央位置的兩層大樓摸去。我們當然不會跑到燈火通明的前門去,而是一直順著後牆向前走,直到找到一扇狹小的金屬門。

安珀準備衝上去,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指了指台階上方安裝的攝像頭。我們退到暗處,然後我對著耳麥說:「威斯,我們在大樓後門。沒有守衛,但是上面有一個攝像頭,恐怕得有房卡才能進。」

「等一下。」威斯簡短地說,安珀和我貼在牆邊,等待他的迴音。「我看看,」幾秒之後他輕聲說,「給我一分鐘,我試試能不能把它關了。」

耳邊他的話音還未落,拐角處突然出現一個身影。一個人,穿著普通衣物,他的黑髮幾乎擦到我們身上。他吃了一驚,猛地跳開。那一瞬間,我們三人驚愕地面面相覷。然後,他的肌肉收緊,張開嘴準備呼喊。

這時我眼前掠過一個黑影,安珀已經躍起,一掌擊在那人耳下。那人的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然後臉朝下倒在沙地上,彷彿全身的骨骼都已散架。

我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安珀也瞪大眼睛,盯著已經倒地的士兵,彷彿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做的事情。我的手臂在顫抖,血管里奔涌著腎上腺素。這一切來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動作,那個士兵就已經倒地。而我的反應速度並不慢。

「小火龍,」我喘息著說,她看著我,明顯嚇壞了,「你那一下子……真厲害。你從哪裡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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