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觀察、適應、融入 安珀

今天的大海不給面子。

海水輕輕拍打著玻璃鋼衝浪板,我跨坐在上面,整個人跟著輕輕搖晃。看著深藍色的海水,我愁眉不展。烈日當空,我已經在這裡坐了足足二十分鐘,只見到一個浪頭,還小得就像浴缸里濺起的小水花。我真應該聽加爾文的,他昨天說今天的海水會比萊克茜那貓號一般的歌聲還要來得沒有腔調,因為這話,他還被妹妹狠狠地拍了一掌。不過對大海,他還真有第六感,他能預知海浪什麼時候會達到最高,什麼時候最適合衝浪,而今天,顯然不適合。

給力一點呀!我對著大海祈禱,海神特里冬和波塞冬,還有其他那些神通廣大的海神哪,如果你們聽見我的禱告,就給一個海浪吧!只要讓我看到一個像樣的海浪,我就服輸了。讓我好好地沖一次浪,我就不來煩你們了,最好是在日落之前,然後我就要回去了。

海神們嘲笑著我,大海一片安寧。

我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躺在窄窄的衝浪板上,仰望著天空,它和大海一樣,平靜、湛藍。一隻海鷗迎著風展翅翱翔,真讓人懷念啊!我懷念曾經在空中兜風的日子,太陽溫暖著雙翅,尾翼助力,直衝雲霄。奔跑、滑冰、衝浪——都擁有疾速,可是都無法與飛翔同日而語。

大概只有乘上十五英尺高的滾滾巨浪,才能體會飛翔時腎上腺素水平飆升的刺激。

今天如果能有八英尺高的海浪,我就心滿意足了。

又有兩隻海鷗從頭頂滑翔而過,它們尖利的叫聲彷彿在嘲笑我,我不屑地皺皺鼻子,我怎麼也不會忘記與海鷗和鵜鶘比翼,飛上雲端的那種感覺,尤其是自打那天晚上我和丹特回到家,見到客廳里那兩條成年大龍後,其中一個「她」的到來,更讓我念念不忘飛翔的感覺。

「計畫有變?」我還是沒忍住,龍女士一直盯著我,豐滿的紅唇邊掠過一絲微笑,「你們要帶我們回去?」

女士的笑容綻開,我甚至察覺到一絲邪惡的表情。「不,親愛的,」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但是,鑒於目前的情況,我們決定加快你們的訓練速度。我們——」她指了指身後的另一條龍,「——我們將負責你們的暑期訓練。」

「什麼?」不,不可能。不是說好暑假是屬於我們的自由時間,三個月沒有訓練,沒有課程,沒有規定與任務嗎?不是說假期「適應」過程結束之後,在塔龍認為我們已經完全準備好融入人類社會了,才會開始最後一個階段的訓練嗎?「我以為塔龍送我們到這兒來是為了學習融入人類,」我表示抗議,「要訓練的話,我們還怎麼學習呢?我們到底要學什麼?」

我的聲音又尖又高,帶著絕望的語氣,女士揚起她濃密的眉毛,一臉不滿,我才不管。四面高牆慢慢聳立起來,我那可憐的小小的自由,就要從窗子里溜走了。我毫無準備,我並不清楚最後一個階段的訓練到底怎樣,只知道這個階段會持續幾年,這個訓練是為我們今後在組織中的職位量身定製的。我有可能成為一個「變色龍」,在人類社會中擔任要職,或者被分流到「大毒蜥」部門,去做塔龍重要官員的跟班或者保鏢。當然還有其他職位,重要的是,每一條龍都有自己的位置。塔龍的座右銘是Ut omnes sergimus,意思是團結才能崛起。大家各司其職,為了組織和個體的安危,我們必須團結合作。個體不能選擇做什麼,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長大」以後想做什麼,組織內部有幾種工作倒是還不錯,不那麼讓人討厭,至於組織以外的工作,想都不要去想了。我是龍,我的一生已經被規劃好了。

這就是我如此渴望這個暑假的原因,這是我最後的快樂時光。接下來的漫長生活,我們將作為正式成員終身為塔龍工作。這三個月的自由時光,是我現在的唯一要求,難道這個要求過分嗎?

看來是很過分。聽了我的話,恐怖師太居然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似乎以為我在扮可愛,「別擔心,親愛的。」我毫不喜歡她的笑容。「我要保證你一直走正道,從現在開始,你要花很多時間跟我待在一起。」

那不祥的微笑在女士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她朝監護人轉過身去,監護人站在一旁等待,一動不動。「記住,人類,」她眯起那雙惡毒的綠色眼睛,「極度謹慎是關鍵,明天一定要保證他們使用特別通道到達集合地點。不能讓任何人追蹤到他們的行動,不能讓任何人質疑他們每天上午的去向,他們來回都不能讓人看見,清楚了嗎?」

利亞姆和莎拉立刻齊聲保證,我和丹特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心裡嘀咕,太好了,更多的規定,然後突然想起,什麼?還有「特別通道」?

恐怖師太轉向我,又笑了笑,「明天見,小龍,」接下來的話更像是威脅,「一大早就要到。」

他們一走,我立刻轉身面朝利亞姆,他嘆了口氣,彷彿知道我要問什麼,「這邊,」他示意我們兩個跟上,「我帶你們去明天要去的地方。」我們隨他來到陰冷的地下室,裡面空蕩蕩的,只有水泥地面和低矮的天花板,最裡面的牆邊放著洗衣機和烘乾機,角落裡還有一台老舊的吸塵器,旁邊有一扇不顯眼的木門,門裡面像是浴室。

利亞姆走到那扇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鎖,然後轉身對我們說:

「絕不允許跟別人提起此地,明白嗎?」他的聲音低沉,語氣堅定。我們點點頭,他握著門把,嘎吱一聲拉開門。

我眨了眨眼,那不是一間浴室,而是一條狹長的通道,黑漆漆地看不到盡頭,牆面不是天然的石頭或者泥土,而是粗糙的水泥,說明這是個人工建造的地道,可能是逃生通道。這個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在以前的「學校」,我和丹特長大的地方,就有好幾條秘密通道,萬一被宿敵聖喬治「秩序」戰隊襲擊,我們就可以從那裡逃走,不過我們從來沒有遭遇過襲擊,除了圖片,我從沒見過聖喬治戰士真人,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大約每個月我們都會進行一次「緊急逃生訓練」。

「明天早晨,你們兩個六點一刻準時到這裡,聽好了,你們到這裡,做什麼,是絕對機密。這條通道不存在——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從你們踏進這扇門到離開這裡,所有的一切,絕不可以跟組織以外的人提起。把電話放在家裡,到這裡用不上,明白嗎?」

「是。」丹特立刻回答,我卻皺起鼻子,盯著不知通往何處的地道盡頭。地下室居然還有一條秘密通道?這座房子里還有什麼秘密?對於隱蔽近乎偏執,塔龍向來如此嗎?還是因為我和丹特很特殊?

我的好奇心爆棚,往前邁步探身,不料利亞姆立刻關上門鎖好,我皺起眉頭,看著鑰匙滑進了他的口袋。他會不會讓這把鑰匙離身,把它放在梳妝台之類的地方?如果去「借」了來獨自溜進地道,估計我會吃不了兜著走,看來只能等到明天才能一探究竟了。但我還是止不住好奇,迫不及待地問:

「地道通往哪裡?」利亞姆站在樓梯上,示意我閉嘴,「噓——」

「哪裡來的地道,」他咕噥著,我們走進廚房。「這不就是一間正常的房子嗎?」

我翻翻白眼:「好,我們不應該討論那個不存在的秘密通道,我懂了。它通往哪裡?」

「明天你就知道了。」

的確,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丹特匆匆下樓,發現那扇門的鎖已經打開了。嘎吱一聲,我把門拉開,朝裡面張望,通道內燈光昏暗,大約每隔二十英尺,才有一盞亮光微弱的燈,我對丹特咧嘴一笑:

「你覺得通道盡頭會不會是一個秘密洞穴,裡面全是龍和珠寶?」他笑著回答:「你說的是托爾金的神話小說吧?我覺得不可能。」

「你這人真沒勁!」

我們沿著筆直狹窄的通道走了大約三個街區的距離,才到了盡頭,那裡有一截樓梯,通向一扇簡易的木門,我帶著好奇迫不及待地推開,沒有赫然出現的洞穴,沒有龍圍圈而坐等待我們,沒有熱鬧繁忙的景象,更沒有那些布滿牆壁的繁複的地下電腦終端設備。

只有一個乾淨卻很不起眼的車庫,至少能停得下兩輛車,水泥地板已經有了裂縫,這裡沒有窗子,牆上一排排的架子上放置著車庫的日常用品:工具、水龍頭和舊輪胎等。比起剛才走過的秘密通道,這裡一切都很正常,太令人失望了,當然,除了車位上那兩輛已經發動的黑色轎車。

兩輛車的駕駛座門打開,各下來一個人,兩人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套裝,戴著墨鏡,他們打開后座車門,交叉雙手置於身前,站在門邊等待。

我小心翼翼地問:「是要跟你們走嗎?」

「是,女士。」其中一位回答,眼睛盯著正前方。

我非常討厭別人叫我「女士」,但我忍住沒有後退,「你們有兩輛車,是因為……」

「我們要送二位去目的地,女士。」其中一個回答,似乎答案顯而易見,他還是沒有看我。我眨眨眼。

「分別去?」

「對,女士,正是如此。」

我皺起眉頭,丹特和我從來沒有分開行事過,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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