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茵法則 溝通的秘訣

在廣州恆大執教期間,可能很多旁觀者認為,作為一個歐洲教練,我和隊員之間的溝通或許會存在問題,然而事實是,我和隊員們的交流從來都沒有障礙。我一來就建立了很好的溝通氛圍,球員們能通過翻譯很好地理解我的意圖。

這是在足球範圍內才能存在的一種現象——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所有人都認為面對面說話是最好的溝通方式,而我在廣州恆大和很多中國球員交流時,是有語言障礙的,但是很多人不了解的一點是:足球本身就是一種語言。一種很特殊的語言。

我們都是從年紀很小時開始踢球的,足球運動最特殊的地方就在於,這是一項最簡單卻又最複雜的運動。簡單在於足球的規則,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是一樣的,大家都要在統一大小的場地上,在統一的規則下進行比賽。最早足球和橄欖球區分時,橄欖球允許踢、抱摔對手,而足球不允許這種攻擊性的身體接觸,這就是規則。

但是另一方面,足球又會無比複雜。我認為足球就是世界上最複雜的運動,因為同一時間上場的一方有十一名球員,這十一名球員之間的協作與溝通,能誕生出無窮多的戰術組合和變化。這就是一種社會化程度最高的運動,人與人之間的組合,人與人之間的對抗和競爭,都濃縮在這十一個人對立與組合的過程中,整個遊戲還必須要在九十分鐘之內結束。

在這樣的簡單和複雜當中,踢球者之間的交流都是通過一隻足球完成的。1990年代的英格蘭球員大衛·普拉特,在桑普多利亞是很受歡迎的中場球員,也是在義大利取得成功的不多的英國人之一。他在桑普多利亞的第一年根本不會說義大利語,隊友和教練也沒有誰能說英語,但這完全沒有影響普拉特在球隊中的表現,因為他在訓練和比賽中的專註,隊友之間通過足球形成了最好的溝通。

1980年代開始,意甲就有了「小世界盃」的稱號,既因為意甲當時為球員提供的收入最高,也因為意甲有著最為豐富的外援構成,這些球員,不論來自拉丁美洲,還是來自德國、英國、荷蘭這些地方,剛來到義大利的時候,都有著語言障礙——足球領域裡,克魯伊夫和貝肯鮑爾這樣的語言天才並不常見,不過最終他們的成功,最重要的都在於他們能掌握最好的足球語言。

和中國球員溝通,讓整支球隊長時間保持著穩定良好的競技狀態。如果你要問我溝通秘訣是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那是激情——對足球的熱愛、對勝利渴望的激情。我和我的團隊從來都充滿著激情,這種激情,源自我們對足球的熱愛,源自我們對這種足球生活方式的習慣。

激情這兩個字既具體又抽象。球隊進球的時候,球員瘋狂的慶祝、球場里山呼海嘯的鼓掌聲,都是激情。那麼在平時訓練的時候,進行普通溝通,如何理解這種激情?我認為對於足球的激情,是我們從事這一行的每個人都具備,並且一輩子都不會喪失的一種法寶。一個戰術組合如果執行中發生了問題,我們都會有足夠的耐心和創造力,在訓練場上通過各種演練示範來修正、來調整。這樣的耐心和創造力,就是足球激情的另一種體現。

我們都是職業足球人,領俱樂部的薪水來維持生活。我們從事這一行最初的動力,不是因為這個行業能提供很高的薪水,不是因為這個特殊行業與眾不同,不是因為我們每天都嚮往鮮花和掌聲,而在於我們對足球的熱愛從未改變過。當我看到隊員們在場上訓練,在奔跑和拼搶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和我六十年前身為一個小孩,在學校操場上看到同學們踢球的快樂,仍然是一樣的。

這正是我們能以此為職業,一生的職業,並且樂此不疲的原因。這也是我們能長久鑽研此道,越來越專業的原因。因為那種最原始、最淳樸的激情,從來都不會動搖。

我的團隊不僅僅有著最專業的足球教練,我還為廣州恆大帶來了一個最好的足球理療團隊。有人說這是過去二十年里皮足球取得成功的秘訣之一,對此我從來都不否認。因為在我開始執教時,現代足球正經歷著一種最劇烈的變革,那就是球員在體能、技術與戰術理解和執行上的多種知識融合。這種新的變革,建立在更強的體能基礎上,以更快、更敏銳的方式,來完成更加複雜的戰術執行。所以很多人都會說,現在的足球運動員,和他們的前輩相比,最明顯的區別,是成為了更好的運動員。我相信這正是足球進步的體現。

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技術的全面性,我到現在還驚詫,因為我清楚地記得他剛進入葡萄牙U21隊的樣子。那個時候的葡萄牙U21隊里,羅納爾多並不是最奪目的球星,當時公認的天才是誇雷斯馬。但羅納爾多十多年下來,每天都是最勤奮的訓練者,他對自己身體的錘鍊,幾乎到了一種殘酷的地步。他的天賦無須再多說,他的足球技藝,是在每一天枯燥乏味的重複訓練里不斷提升的。然而羅納爾多幾乎從來沒有大傷,從來不會因為對手野蠻的身體對抗而失去對比賽的控制。我想說的是,他的這種持續進步,和他的上進心直接相關,和他較前輩們更加出色的身體素質直接相關。我們都說,一個偉大的成功者必須要有百折不撓的信念,在足球這個運動行業里,一個偉大的成功者,在信念之外,還需要一個能日日夜夜經受錘鍊的體格作為基礎。

從義大利帶來這個和我合作時間接近二十年的理療團隊,是因為他們各有所長,能從運動生理學、運動心理學、營養學、訓練科學等各個不同的角度,幫助每名球員保持最佳身體狀態,否則像過去那個2013賽季,廣州恆大就不可能長時間保持這樣旺盛的戰鬥力。

這個理療團隊融入恆大後,不少對手教練跑來問我,能請我們的理療師幫他們的球員恢複嗎?我當然同意。這樣的理療團隊並不是我首創的概念,也是結合了很多成功足球經驗才組建起來的。足球運動的發展,需要各種想法和資源的結合。我希望恆大理療團隊的成功,能幫助中超其他俱樂部在球隊建設上,也變得更加專業。

因為,沒有良好的體能,在現代足球的競爭中,就完全沒有一個戰術執行的基礎。我在恆大的助手李鐵,以前在英超埃弗頓效力過的前中國國腳,他當年能擔任好後腰角色,和他良好的跑動能力相關。現在的科技手段,對每個球員的跑動距離、跑動強度、跑動範圍和跑動方式,都能實現比賽當中的嚴密監測,我相信未來一場比賽跑動達到兩萬米的現象,不會顯得那麼奇蹟化。

而現代足球的一個熱門討論話題是:一場比賽這麼多跑動,一個賽季又要進行這麼多比賽,球員能夠支撐嗎?根據不同球員的特殊身體情況,他們各自需要多長時間進行恢複?他們在有氧和無氧狀態下各有怎樣的奔跑能力?這些奔跑能力對他們的技術動作乃至大腦思維,能產生怎樣的影響?

一個教練必須能對這些個體有著不同把握,才能在每場比賽前合理地排列出針對性最強的陣容。我們還無法完全用量化的方式,去綜合出一個最完美的答案,不過一個高效理療團隊能發揮的作用,就是測算出球員在訓練和比賽後的體能狀況,並且通過各種理療手段幫助他們實現體能和精力的恢複,此外還能幫助不同球員制訂符合他們身體特徵的訓練計畫。

從這個角度看,足球的確是「最複雜的一項運動」。

我今年已經六十七歲,已經完成了很多重要的事,但我每次走進球場還是充滿激情。我希望能把這份激情傳遞給所有人,我想這就是球員們能理解我的秘訣。

至於說有沒有哪一名球員特別擅長和我溝通,這樣的問題我無法回答。我有一句座右銘,所有和我共事的人都知道,我在前文里也說過了:沒有任何一個個體能像我們這個集體一樣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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