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講台上的教練 成為一支隊伍

那天晚上的比賽情況眾所周知。這是一場扣人心弦、緊張激烈的比賽,藍色軍團的勝利絕對是值得慶賀的。我們成功擊敗了德國人的進攻,總體而言,真的不算是險勝。同時,我們不僅做到了繼續保持慣常所說的「球場之主」的地位,還創造了數目可觀的進球記錄,更不用說那些射在門柱上的球了……

客觀地講,就連那些最有偏見的德國球迷也很難在那天晚上否認我們球隊應得的榮譽。

我仍然記得當時的情景。當宣告第二場加時賽結束的哨聲吹響之後,我發表的感言是這樣的:「我們的隊伍正嘗試著走向成熟,而且還表現出了人格魅力,我對此表示滿意。」

確實,我毫不遲疑地將這場比賽定義為我的孩子們一項真正的壯舉。德國果然沒讓我們失望,球場內的氣氛已經不能用狂熱來形容了:六萬德國球迷都夢想著他們的球隊能夠進軍柏林決賽!

但我確信我的隊伍在當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團隊,這樣的團隊擁有超越每一個體技能總和的資源。

那場半決賽的結果眾所周知,我認為它將會留在球員們(也許是全體義大利人)的記憶中,至少會如同之前兩次對戰德國隊的歷史性「會戰」一樣(義大利對德國:4比3,1970年墨西哥世界盃半決賽;義大利對德國:3比1,1982年西班牙世界盃決賽)。我相信,現在很適合去回想,哪些苦難曾經在世界盃開賽前的幾個月里強烈地震顫過我們的國家隊,甚至是整個義大利足球界,這也是為了深化我在前一節里所闡述的道理。

「電話門」事件 爆發了。我並不認為這是應該受到特別指責的醜聞。記住我的團隊面臨當時的巨大困境時所表現出的堅定就足矣。

自豪感、榮譽感以及身披自己國家藍色隊服的責任感,混合著日積月累、構成我們的心理堡壘的友情,這一切將本來潛在的危險轉化成了一股人們常說的勇往直前、全力以赴的動力。這是一種證明,確實如此!這是我的工作哲學在球場內外的證實。

對於技術方面我們當時未做討論:從潛力而言,我們不比任何其他國家隊遜色。但是球員的心理狀態與心理動機也可能嚴重受其影響。這樣的比賽結果,或者說這樣一次成熟、富有人格魅力、充分了解自己的嘗試,確實使人備感滿足,彷彿贏得了世界盃決賽的冠軍。看到這種反應,我知道我們不應該再畏懼任何人、畏懼任何事。

現在,請允許我跳躍一下,回到從前。2004年,當我接到卡拉羅的電話,收到指導國家隊的邀請時,藍色軍團無疑正處於最佳狀態。那年正值歐洲杯,即歐洲足球錦標賽開賽,這還是第一次在葡萄牙舉辦。然而這片盧西塔尼亞的土地並未給義大利隊帶來好運,他們甚至沒能闖進四分之一決賽。

就這樣,我收到了邀請我擔任藍軍教練的電話。就個人而言,那段時間浮現在我腦海中的唯一藍色其實是大海的顏色。為什麼這樣說呢?當時由於種種原因,我剛從一段曠日持久的俱樂部足球教練的經歷中解放出來,本打算休息數月,享受我最愛的消遣:去海邊度假。的確如此。

那時我剛剛從肩上卸下擔任了八年的尤文圖斯、兩年的國際米蘭教練員的重擔。那正是充實而又充滿成就的幾年,然而在我內心深處,卻感覺到了一個歷史輪迴的結束,能為黑白軍團和藍黑軍團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經完成了。你們經歷過那種久而久之再也不能碰撞出激情火花的愛情嗎?就是這樣……我當時的感覺或多或少與此類似。在那種情況下,我明白,最好的做法是在保持雙方互敬互愛的前提下打破這種關係:事情果真如此,不論是在都靈還是在米蘭。

就這樣,我開始規划起自己在遊艇上的假期,結果卻事與願違。那通邀請電話出現了。毫無疑問,帶領國家隊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想都沒想,我立馬就接受了。擔任國家隊教練,不僅成就了我教練生涯中的最大抱負,也讓我在內心深處強烈地感受到那種不畏艱險、不計得失、時刻準備著面對新的冒險之人所特有的激情。

據我回憶,就算在那個歷史性的緊急關頭,藍色軍團也沒太享受到團結一致的感覺。葡萄牙的失敗經歷仍然左右著球員們的心情,至少影響著公共輿論。球員被視為一群不配穿上國家隊隊服的蠢貨,還有更為難聽的罵聲。

冒著重複發言的風險,我仍要說:我感覺自己捍衛的與其說是那些享有特權、時不時會犯些錯誤的孩子,倒不如說是抽象意義上的足球隊員這一階層,捍衛的是我們自己。但總存在著一些過分誇張、病態的體育媒體歪曲事實,我認為,這點不僅對孩子們不利,也破壞了體育環境。

正如大家所知,在對待球員方面,我並不是一個「軟心腸」。我的要求是尊重和專業,如果有必要採取適當的措施,我絕不會手軟。話雖如此,我認為,那些球員們在球場內外所犯下的錯誤,或多或少都還可以原諒,將其放大成整周整周被置於報紙和電視節目上討論的「熱點」,就讓人接受不了了。

那些記者談論體育,振振有詞,他們所談的正是我力圖保護的關於球員的私生活等內容的話題。相反,避開這些話題不談,保持沉默,各人去進行各人喜歡的娛樂項目,這樣一點也不壞。

出於友善,我並沒有挑起紛爭的意思。我只是很難接受眼睜睜地看著長期而艱難的準備工作(體格上,尤其是心理上的訓練)付之東流。我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為的是構建一條溝通渠道,溝通目標與關係網,包括情感關係,正是這些負責各種義務的關係證明了我之前所提到的家庭與球隊的比喻。當時的一切都存在變糟的危險,我不能坐視不管!未能得到尊重的與其說是球員們的私生活,倒不如說是關乎球隊組建的全部工作。這才是要害!

正如我後來領悟的那樣,對我來說,沒有一支緊密團結的隊伍,我們絕對走不遠。擁有成熟的技術裝備十分重要,這一點毋庸置疑。我甚至覺得,確認它的重要性相當俗套。戰術方案與策略不可或缺,如果沒制定好,結果不可想像……然而困難(不光指遇上強勁的對手,還包括場內外發生的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得到積極的應對與克服,要比無意識地踢球好得多,這種無意識的行為正是心理與情感無意識(請賜我一個專業術語吧)的另一面與反應,它們見證著球隊的團結與否。

只有達到那個境界,我們才能信任一支真正的球隊。我想起了20世紀初某些心理學家熱衷於強調的觀點,即「整體優於個體之和」。這個概念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是因為此話高明地總結了我贊同的那些想法,即使是在明顯與足球界毫無關係的其他領域!一支球隊,就其自身而言,並不是球員以及其他成員這些個體的簡單集合體。它高於此!

請注意是「高於此」,而非變成了其他事物!這意味著,這種「附加值」並不是與團隊相併列的事物,也不是團隊之外的事物,而是當其成員能夠分享同樣的激情、同樣的目標、同樣的動力時,由這個團隊自身所產生的。

唯有那時,個體才會感覺到自己身在一個不會抹殺其個性的整體里。此外,感謝那些因合作而產生、促進一支球隊的特徵或者說獨特性之形成的動力,這樣的整體更會促進個體個性的發展。換言之,那種力量是個體單獨不會產生的,那種團結性使得家庭成為一個社會的堡壘,那樣的聯繫會在其他的時代與背景之下激勵士兵為理想而獻身。

這點我很清楚,再舉例子顯得多餘。我知道,將一支軍隊為祖國而奮戰的勇氣同一支球隊為奪冠而踢球的決心並置起來,也顯得有失尊重。

但是,雖涉及不同層面,這些符合團隊邏輯的動力我認為是相似的。因此,至少從這個觀點來看,我確信,正是那個存在於一支軍隊、一個家庭、一支球隊之間的共同點,也就是那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主觀能動性、親密的關係、平衡感與情感聯繫,創造了微妙而珍貴、不同尋常的價值。

這筆財富沒有人會饋贈予你,天上不會掉餡餅。這是艱巨而耐心的勞動的成果,是用心合作的成果,這種合作關係應當堅定不移地持續下去,並受到同樣頑強的保護,使其免受於外部的「打擊」。球隊不是靠一群人圍坐在桌邊就能組建起來的,而是日積月累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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