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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博拉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她要我們在她過世之後,卡森、芮根和我要去某個地方旅行,就我們三個人。她要我們在告別儀式結束後立刻出發,去至少一個禮拜,不提任何難過的事。一個月前,在醫院的最後一天她交代了這些命令。那天我們四個人在病房裡,笑著討論該去哪裡。

「義大利,」我建議,「我們可以去佛羅倫斯,跟胡里奧和彼拉住。可以吃義大利面喝紅酒,笑著回憶往事。」

「太遠了,」芮根向來實際,「我想在格蘭特河劃木筏,去大彎健行。」

黛博拉喜歡這個主意,卡森也同意,於是就決定了去遠在得州西部荒涼的大彎國家公園。依照黛博拉的指示,告別式隔天我們把行李裝上車,電話鈴響的時候,我們正要出門,是席斯勒打來的。

「朗,你可以現在到機構來嗎?」

「可能不行,我和孩子們正要去大彎過一個禮拜。」

「可是這件事不能等。你可以在電話旁邊等一分鐘嗎?我叫鮑伯·克羅立刻打給你。」

鮑伯是機構的理事。不到一分鐘,鮑伯打來說:「聯合福音慈善機構成立一百多年來,所見過的最盛大的舉動。」

是這樣的:黛博拉告別式結束之後,一對叫約翰與南西·史奈德的夫婦去找鮑伯,說他們想送一份大禮並協助募款——蓋一個新的聯合福音,目前機構已經老舊到無法整修。貝蒂強而有力的見證,以及丹佛提到黛博拉的愛讓他改變一生,讓他們感動。

這件事令我震驚,但鮑伯接下來說的讓我的腿軟:「朗,他們想替機構蓋一間新的禮拜堂,命名為『黛博拉·霍爾紀念禮拜堂』。」

我開始哽咽,眼眶濕潤。我只勉強說了一句「我們旅行的時候再討論」,然後就將電話掛斷。

卡森和芮根很高興機構得到的禮物。去大彎的路上,我們沉重的心情得到鼓舞。我們坐在放滿靴子和背包的Suburban里高速前進,一邊討論教堂命名的事。我們都確定黛博拉一定不希望她的名字高掛在任何東西上面,就像她不要勞斯萊斯在我們家車道上炫耀一樣。

如果捐贈人想以某人的名字來命名新的禮拜堂,應該是貝蒂才對,一開始我們都這麼想。然後,坐在后座的卡森澆了盆冷水:「通常不是開支票的人決定他們花錢蓋的地方要怎麼命名嗎?」

我們想了一分鐘,芮根看著窗外的叢林快速後退。「爸,你知道嗎?」她終於說,「人家沒有要我們替禮拜堂命名,只希望我們為他們選出來的名字祝福而已。」我們暫時把這個話題擱著。

大彎國家公園裡,格蘭特河蜿蜒流過奇瓦瓦沙漠中發著微光的溪谷,奇索斯山鋸齒狀的山峰屹立。我們在懸崖邊健行,順著冰涼的河水往下遊走,划過狹窄的峽谷,我們頭上的陡峭火山岩壁延伸到藍色穹隆。簡單的出行,乾淨又樸素,一個由天空和石頭構成的修道院。

一個禮拜緩慢過去,我們幸運地未受任何活人雜訊的騷擾。我想到黛博拉,混雜的影像隨機閃過我腦海,彷彿有人把我們的生活重新排列,變成一段時間錯雜的幻燈片:黛博拉抱著嬰兒卡森——黛博拉虛弱垂死——黛博拉說「我願意」——黛博拉在滑雪坡上大笑——在機構分肉卷——和芮根一起烘焙。

我想到丹佛,也一樣是隨機畫面:丹佛在告別式說的話——我在「幻夢商隊」把手放在他膝蓋上——丹佛和巴蘭丁先生——丹佛在垃圾卡車旁為黛博拉祈禱。我們從沙漠回到有手機信號的地方時,我發現我有一則來自席斯勒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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