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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朗先生開始花很多時間在一起,我帶他去社區讓他了解了解,他帶我去博物館、餐廳和小餐館等。我從中學到很多,比如塔可和玉米卷餅的差別。塔可比較脆,玉米卷餅是那個長長的,在塔可旁邊有點下陷的東西。(我通常只吃塔可裡面的東西,因為我沒剩幾顆好牙。)我還發現餐廳和小餐館的差別:餐廳會把刀叉卷在一條當做餐巾用的高級口布里。在小餐館只有普通餐巾紙,通常不會拿來卷東西。

朗先生第一次帶我去餐廳,我一直找不到叉子,然後我看見他把他桌上的深紅色口布打開。他看見我獃頭獃腦地看,跟我說那口布是餐巾,我覺得這些人瘋了,這麼多餐巾誰來洗?

我和黛比小姐說話也開始多起來,看到她的時候我不再躲,當她問我好不好,我會說好。她總是對我很好,問我的生活,我那天打算做什麼,需不需要她帶些什麼給我。我常在「空地」看到她,我會幫她和貝蒂還有黛比小姐的朋友瑪麗·艾倫小姐的忙。

我先認識貝蒂,後來才認識黛比小姐。

我不知道我認識貝蒂的時候她多大年紀,那時候的她頭髮已經白得像夏天的雲,亮晶晶的眼睛藍得像雲背後的藍天。她跟你說話的時候,會把一隻手放在你的手臂上,彷彿她已經認識你一輩子了,好像你就是她的小孩。就算她把手放上一陣子也不讓人厭煩,你只會覺得很高興,上帝讓這樣一位女士降臨在世界上。

貝蒂住在機構里,但不是因為她沒地方去。很久以前,她住在普通的社區,先生過世後,貝蒂覺得有一種力量在牽引她的心,叫她把下半輩子奉獻給遊民。她把房子等一切都賣了,只留下一輛小豐田卡車,然後她問聯合福音的人她可不可以來管理內務。

沒多久,沃思堡的遊民就都知道貝蒂了,她會去餐廳要剩飯剩菜,去商店要襪子、毯子、牙膏等。然後她一把老骨頭就到最骯髒的街上,去協助一些兇狠到一見你就會把你頭扭斷的人。貝蒂並不怕,因為她相信天使圍繞著她,不會讓壞事發生在她身上。就算有,那也是上帝的旨意。

她從來不帶錢包,只帶那天她要給的東西以及她的《聖經》。過了一陣子,不管貝蒂相不相信她是天使,那也已經不重要了,就連街頭最凶神惡煞的人也不敢碰她,因為要是碰的話一定會被打倒。到今天,那女人可以半夜赤裸地走在遊民叢林,仍然安全得像在自己床上睡覺一樣。

我也開始在「空地」幫她忙,流浪漢稱那裡叫「樹下」。那地方在安妮街,城裡治安最壞的區域之一,到處是成癮的人和罪犯,還有穿著破爛衣衫、眼神空洞的人們,他們過得如此低下,連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活過了一天都覺得驚訝。

別搞錯,我自己也不是隨時整潔清醒。就算我和朗先生變成了朋友,不代表我突然間就變成聖人。白天我們或許去些高級的地方,但晚上我還是去遊民叢林,和大家共喝占邊。

但我盡量禮拜二晚上不要喝太多,因為我喜歡隔天幫貝蒂的忙。每個禮拜三,她都去「空地」餵飽兩百多個人,有點像奇蹟,就像《聖經》里五餅二魚的故事。沒人知道那麼多食物是哪裡來的,但每個禮拜從兩個路口以外就可以聞到香味:冒著熱氣的大鍋里燉著牛肉、蘿蔔、青豆和紅蘿蔔,好幾籃的炸雞,現煮的斑豆和好幾壺的辣椒肉醬。全部都是家裡廚房做的。彷彿大家一出現,這些東西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

有一天,貝蒂發現我會唱歌,她便問我願不願意到「空地」來唱歌。一開始我有點擔心,但貝蒂要你幫忙的話,你除了幫忙也沒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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