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陪你度過歲月遼闊 1

如果說孩子都是上天賜予人間的天使,我們的花生一定是個自帶溫暖和治癒力的小天使。經歷這場生離死別後,我們仨終究還是要走入各自的人生里去了。小忽去了天邊一個我們誰都不知道的國度里,過著他的另一段人生,有人說那裡是天藍色的彼岸……

我和花生呢,雖然現在我們倆的人生是在一起的,但是我卻從未有過因為小忽的離去,就要把花生牢牢帶在身邊的念想。反而,我可能會比任何一個母親都更清醒地知道,我只能陪伴我的孩子走一段旅程,他也應該會比別的孩子更成熟和更勇敢地邁入自己的人生。不過此時此刻在我陪伴著他的這段旅程里,我會讓他撒嬌,讓他繼續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並給予他更多的關愛。他應該和正常的孩子一樣成長,但是又要特別小心地呵護著他幼小的心靈。

一直以來我都是自己帶孩子,陪伴他的時間本來就很長,小忽不在了,我和花生相處的時間就更長了。我對花生很嚴厲,可畢竟他是我的心頭肉,我怎麼可能不心疼他?我只是不對著他訴說苦痛,不會抱著他哭,說自己多想小忽,更加不可能去溺愛他。我會在他撒嬌的時候給他更多擁抱,在他抱著我的時候給他更多親吻,給他一遍又一遍地講故事,花更多的時間陪伴他。

朋友問我,你現在是不是更加疼花生,都不敢打他或者凶他了。其實沒有,我並沒有因為小忽不在了,就突然對花生的態度發生了改變。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對孩子百依百順的媽媽,我告訴花生不要輕易掉眼淚,有什麼想法或者不開心了,就好好跟媽媽講,只有想爸爸了才可以哭。

我和花生之間有很多約定。花生希望我每天接送他上學和放學,我會告訴他,媽媽早上上課時間很早,如果送你去上學,媽媽再回來就會影響上課時間。很多學生也在等著媽媽,所以外公、外婆送你上學,放學時你一定會看到媽媽在校門口等你。

只要是我們約定好了的事情,花生就會乖乖聽話也會很開心,因為他相信我,我一定會守約。

我擔心的從不是陪伴得夠不夠,而是陪伴太多了會不會成為另一種負擔,會不會對成長造成不利的影響。

小忽離去這件事,給我們家裡的每個人都帶來了變化,花生也不例外。他最大的變化也是我最心疼的地方:他會很沒安全感,會很怕我是不是也會突然消失,他很害怕見不到我,尤其是晚上。所以他的膽子特別小,每次一想到這裡,我就很想哭著抱住他告訴他,花生你別怕,媽媽不會離開的。可是我不能這樣做,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軟弱愛哭的媽媽,他更不會明白,也不會懂,只會更害怕為什麼媽媽會這樣。

我乞求上蒼能不能多善待花生以後的人生,讓他成長的路上少一些傷害和眼淚。作為媽媽我很心疼,我也很自責、很無奈,那種情感真的很複雜,我說不出自己哪裡錯了,可就是覺得對不起他。這樣的小天使應該是在幸福又完整的家庭里快樂地長大,他不應該這麼小就去學著適應不完整的家庭,可是事已至此,去問為什麼已經沒有意義了,怎麼面對接下來的生活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沒辦法和一個兩歲的孩子去解釋死亡是什麼意思,但是一個兩歲的孩子卻能理解什麼叫作回家。所以我不會給花生這樣的期盼和等待,爸爸就是不會再回來了,當然我也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一定會問我更多為什麼。當他一個個地問我為什麼時,就讓我一步步地慢慢地跟他解釋為什麼吧。我想這樣會比我一直避而不談小忽,再在突然的某一天直接對他說爸爸死了這種話更能讓他接受。

「媽媽,爸爸是去了忽忽星球嗎?」一天夜裡花生突然問我。

「對呀,你是想爸爸了嗎?」我平靜地回答道。

「嗯,我想爸爸了,爸爸怎麼還不回家?」花生很委屈地說。

「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爸爸在忽忽星球是回不來的。」我繼續答道。

「那媽媽你要怎麼帶我去忽忽星球呢?」花生好奇地問著。

「媽媽會開車帶你去的。」我很平靜地說。

一般我回答到爸爸是去了忽忽星球以後,花生就不會再繼續追問了,可是今天他變了,他不斷地提問。

「可是媽媽,汽車沒有辦法開到天上去呀?」花生一臉疑惑地說。

…………

「媽媽會經過一個高高的山坡然後就能開到了,你放心吧,趕緊睡吧!」我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出了這段話。

每晚睡覺前和花生聊天是常態,只是沒想到今晚他會問這麼多,還真是讓我有一瞬間卡了殼的感覺。花生一天天慢慢地長大了,他的小腦袋每天都在思考著很多問題,他一定很不理解為什麼會這麼久了都見不到爸爸。

以前小忽還在醫院的時候,我會偶爾帶花生過去看他,有時是放學後,有時是周末。每次去花生都很開心,會坐在小忽的病床上跟他唱歌,跟他講故事,天真的花生不懂為什麼小忽身上會有血色的引流袋,他好奇地到處打量,會問小忽:「爸爸你身上這個紅紅的袋子是什麼呀?」

小忽都是打趣地跟花生說:「這是爸爸的裝備,要去打怪獸的。」

然後花生就傻傻地笑著,以至於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在家裡沒見到小忽時,花生都會說爸爸在港大醫院呀。他一直覺得小忽就住在醫院。

這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這段日子失去小忽的傷痛,爸媽來新環境後的不適應,花生成長路上遇到的心理上的問題,以及還要想辦法努力賺錢給花生和爸媽穩定的生活,不讓他們受苦和操心。

對於小忽離世這件事,我從沒想過要欺瞞花生。所以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處理,等待著花生一點點去認識和接受。最近我開始慢慢跟花生說,爸爸的忽忽星球其實是在天上,爸爸偶爾會在雲層裡面偷偷看我們。起初花生的表情是疑惑的,不過聽我這麼說了以後,他也會覺得很神奇。以至於後來晚上睡覺時,他就會對著天空說:「爸爸晚安。」

之後他也問我為什麼爸爸會去忽忽星球?為什麼忽忽星球的人不放爸爸回家呢?

我告訴花生:「因為爸爸身體里有小怪獸,爸爸很勇敢,一直在跟它們搏鬥。可是誰知道後來小怪獸越來越多,爸爸實在太累了,小怪獸們就乘虛而入把爸爸帶回天上去了。爸爸現在在忽忽星球里主要負責整片天空的美麗,你看到藍天、白雲時,你看到夕陽、晚霞時,你看到天上有個大大的山楂片時,那都是爸爸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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