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鬼關上了我們幸福的窗 1

2017年的夏天,我們的人生整個都變了。

8月18日,小忽住院了。沒有人告訴他已經是癌症晚期,他還笑嘻嘻地等著檢查完出院以後,可以回來陪花生。

那天晚上,我哭得撕心裂肺,花生嚇得直往我懷裡鑽。看到花生哭,我很心疼,緊緊抱著他收起了眼淚,開始餵奶哄花生睡下。

第二天等我來到醫院見了主治醫生,醫生平靜地告訴我大概就剩三個月的時間了……

這讓我怎麼接受呢?我看著天,想著家裡的花生,他還這麼小、這麼可愛,可他將來的人生卻不能再有爸爸的陪伴了。

想著一門之隔的小忽還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怕疼的他,得遭多少罪。那個時候的我除了哭真的什麼都不想做。

在小忽做完第一期化療後,我做了第一個跟他說實話的人。

在我印象中,小忽很少哭,因為他很堅強。他第一次哭是我高中畢業去外地讀大學他來火車站送我;第二次是在我們的婚禮上我給他唱完歌;第三次,就是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三個月時間了。

小忽哭得很傷心,那天晚上我們倆聊了很久。

最後小忽說,想單獨和我去旅行一次,回來以後我們就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全部用來陪伴花生。

在生死面前,人性展露得淋漓盡致。裝不來騙不了,有的人看重金錢、有的人看重面子、有的人看重尊嚴、有的人看重別人的眼光,還有一些人就像我們倆這樣只看重感情、看重愛。

旁人覺得我們天真,覺得我們太虛幻了。我覺得我只是一成不變地做著我一直做的事。小忽生病前,我也是這樣愛他,他生病之後我更愛他,更想保護他。

選擇來深圳治病後,我也想過,小忽很難再回去了。將來某天他如果離開了,我肯定也不願意馬上回去,因為根本沒辦法去面對那些熟悉的街頭巷尾。我甚至連我們自己家的那條路都不敢走。

人一旦遭遇突如其來的打擊,有時候真的是致命的。所以我很理解為什麼許多在別人看起來很光鮮的人,會突然選擇自殺或者突然抑鬱了。因為他們的內心很痛苦,沒辦法去排解,也不知道要怎麼去釋懷。金錢、榮譽、地位可能都成了累贅和導火索,覺得沒人懂自己,根本不敢也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接下來的路……

我一直堅信人是可以絕境逢生的,只要自己不放棄就能再次站起來。此時此刻的你若能閉上眼睛想想:當你失去至親至愛時你會怎麼辦?可能不到三秒你就會覺得揪心地疼。但是這樣的問題,我在這一年半里的夜晚看著熟睡的孩子和愛人已經想過無數次了,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我決不放棄生活,即使魔鬼關上了我們幸福的窗戶,我也會努力去找到另一扇可以打開的門。

剛到深圳時,我只要一有空就會去找合適的房子,只要不送飯或者不陪夜的日子,我就帶著花生去外面買傢具。在醫院裡,我也不會浪費時間,小忽睡了我就畫畫。花生第一個月的學費,就是我在醫院給別人畫定製賺回來的。晚上回到家,我就準備招生的資料,因為要交得起房租,要養得起孩子,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紮根,所以我要讓自己有穩定的經濟收入。這是動力,也是將來我勇敢走下去的信念。

我把家裡布置得和我們武漢的家一樣溫馨。房間里是暖黃色的被褥,陽光好的時候能一直曬到床上,花生的小床就緊緊貼著我們的大床,晚上我們還能一起聊天,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天上的雲朵和星星。陽台上,我種了很多三角梅和太陽花,都是迎著太陽就能燦爛生長的花朵。我買了海洋味的香薰放在家裡,想著小忽回家那天一開門就能聞到大海的味道,看到明亮溫暖的一切。我想讓他不論走到哪裡都能有家一樣溫暖的感覺。

家裡的傢具都是我從網上和宜家淘回來的,從床到書架到桌子和椅子,都是我一個人在家裡慢慢拼起來的。我第一次扛傢具,第一次學會用電鑽,第一次做了八小時的清潔累到半夜疼醒,可是家裡卻因此一天天變得好看和溫暖起來。想著這份驚喜一定會讓小忽開心,所以我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只可惜……可惜這一切他都沒能來看過一眼,我知道他有多渴望離開醫院,多想回來住住,可是他最終還是去了那冰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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