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巴的每一扇窗戶都拉著窗帘。
算上和戶宋志,車上總共只有六名乘客。
現在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上九點多。從大宮站西口出發,開往鳥羽的高速大巴已經行駛了三十分鐘左右。
大巴設有三排獨立座位,十分寬敞。每個座位都配備了腳踏、腿托和頭枕,非常舒適。座位與過道之間用帘子隔開,充分保證了私密性。
透過窗帘的縫隙向外望去,唯有一片漆黑。單調的震動讓和戶漸生困意。下一站是池袋站東口。過了那站,車廂就要熄燈了。
他聽見了有人進出車尾洗手間的聲音,不止一次。
忽然,他感覺到後一排的乘客站了起來。只見那人從和戶身邊經過,向前走去。那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夾克和牛仔褲,戴著棒球帽和口罩。洗手間明明在車尾,他為什麼要往前走?和戶獃獃地望著男人的背影。
男人把右手伸進夾克的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那是個黑色的玩意兒,比手稍大一些。
剎那間,和戶的心臟幾乎停跳。那竟是一把手槍。
男人走到司機左側,用手槍頂住了他的腦袋。
「從現在起,車上的事我說了算。」
司機清了清嗓子。
「這位先生,請不要搞惡作劇。大巴可能會在行駛期間急剎車的,除非需要使用洗手間,否則請不要離開您的座位。」
「誰跟你開玩笑了!這把手槍是真的!」
男人把槍對準天花板,扣動了扳機。
震耳欲聾的轟響,激起一片尖叫。只聽見乘客們紛紛拉開帘子。
「什麼聲音?」「怎、怎麼回事?」「搞什麼啊,吵死了。」
和戶轉身望去,看到一位職場精英打扮的中年女士、一位二十歲上下的瘦弱青年和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年男士。
「我劫持了這輛大巴!我剛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證明這把槍是真傢伙。醜話說在前頭,這可不是只會響的玩具槍。天花板都被打穿了,抬頭看看就知道了!」
「我必須專心開車,不能抬頭。」
司機規規矩矩地回答道。
劫匪朝離他最近的和戶招了招手。
「你!過來!看看天花板是不是穿了!」
和戶起身走向劫匪。撲上去把人拿下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奈何他不是動作片的男主角,哪兒有那個本事。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是有個洞。」
劫匪對司機說:
「聽見沒?這是真槍。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地照我說的做。」
「您到底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我就是受夠了只有失敗的人生,所以買了一把槍,想盡情鬧上一場。喲,不許碰目的地顯示器的開關,」劫匪揮舞著手槍對司機說道,「我在電視上看到過,說顯示器可以顯示出『發生異常情況』這幾個字,就是有人劫車的時候用的。我可不會讓你得逞。拿著,用膠布把顯示器的開關貼住。」
劫匪從夾克口袋裡掏出膠帶,擺在司機旁邊。猶豫片刻後,司機雙手鬆開方向盤,迅速撕下一截膠帶,貼在了開關上。
「快到池袋站東口了。」
「不許停車,繼續開!」
「往哪兒開?」
「按原來的路線,上首都高速。但上了高速之後不走東名高速,給我上東關東高速,一路開去銚子。」
「銚子?為什麼要去銚子?」
「我想去犬吠埼看日出。」
大巴沒有停靠池袋站東口,而是直接開了過去。站台上有個中年男子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你們幾個!都給我挪到右邊去!從後往前,一個接一個挪!」
包括和戶在內的四名乘客照辦了。
「老頭,把所有人的手機拿過來!」
老人家站起身,先拿出自己的手機,然後依次接過瘦弱青年、職場精英與和戶的手機,再拿給劫匪。
「車上有幾個乘客?」劫匪問司機道。
「除你之外,總共是五位。」
「五個?怎麼只看到四個啊,還有一個?」
劫匪盯著車廂後部看了一會兒。
「喂!怎麼有個人還坐著沒動啊!聽不見我說話嗎!」
和戶望向自己的左手邊,只見一個身著黑色長外套、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坐在左側窗邊倒數第三個座位上。他沒有拉帘子,所以和戶能看到他的全身。他耷拉著腦袋,戴著頭戴式耳機,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劫匪扯著嗓子吼道:
「喂!叫你呢!聽不到我說話嗎!」
那位乘客還是紋絲不動。
「大概是睡著了吧。」和戶說道。
「那你去給我叫醒他!」
和戶走向那個座位。男子還是沒有動彈。耳機里隱約漏出嗡嗡的響聲。和戶把手搭在他的肩頭,誰知他身子一歪,倒下了。
2
和戶大吃一驚,連忙去摸那位乘客的脈搏,卻什麼都感覺不到。再把手舉到嘴邊,發現他也沒有呼吸。最後掰開眼睛細細觀察,只見瞳孔放大,一動不動。錯不了,他已經死了。
死者穿著開衫。被大衣半遮半掩的右胸處,分明插著一把小折刀。
「他死了。」和戶對著站在駕駛座左側的劫匪喊道。
「死了?真的假的?」
劫匪的嗓門都變尖了。他差點走向和戶,卻想起自己不能離司機太遠,只得留在原處。
「他的右胸口插著一把摺疊刀。」
「你不是想蒙我吧?」
「他真的死了。」
和戶騙他說,我是醫生,不會搞錯的。
「既然他身上插著刀子,那就是被人捅死的吧?」
「我覺得他自殺的可能性非常低。自殺一般會有猶豫痕,但死者身上完全沒有這種類型的傷口。而且拿刀自殺的人也不太可能選擇捅胸口的方式。應該是他殺,不會有錯的。」
說完這句話,和戶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表現得太冷靜了。面對一具死於他殺的遺體,卻絲毫不顯慌亂,天知道劫匪會不會看出他是搜查一課的探員。警察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會對劫匪造成無益的刺激,所以這是和戶無論如何都想避免的情況。
不過,劫匪似乎沒有對和戶的過分冷靜產生疑問。
「他殺?到底是誰幹的?是你們中的一個嗎?」
包括和戶在內的四名乘客都說,不是我。
和戶說道:
「這個人坐在從後往前數第三個座位上。而車尾有洗手間。兇手肯定是假裝去上洗手間,接近他的座位,然後捅死了他。兇手本打算在大巴到達終點之前,找一個車站悄悄溜走,沒想到你在他開溜之前劫持了大巴,害得他逃不掉了。」
「這兇手可真倒霉。」老人家說道。
劫匪突然皺起了眉頭。
「怎麼一直有東西在響啊,『嗡嗡嗡』的!」
「死者戴著的耳機在放音樂呢。」
「給我關了!」
和戶照做了。
「趁這個機會,大家都做一下自我介紹吧?」職場精英模樣的女士說道。
「自我介紹?」劫匪瞠目結舌。
「對啊,接下來可能有很多事情要討論,不知道誰叫什麼名字多不方便啊。」
「好啊。」瘦弱青年點頭道。老人與和戶也表示贊成。
「是我提議的,就從我開始吧。我叫小日向憐子。」
老人說道:「我叫高野幸三。」
青年說道:「我叫町田新介。」
和戶說:「我叫和戶宋志。」
「你呢?」小日向憐子毫不畏懼地向劫匪發問。
「我不想說。」
「不想說?只讓我們自報家門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知不知道這輛車現在是誰說了算!」
「你要是不肯說,我們該怎麼稱呼你呢?要不叫你『傑克』?」
「傑克?!」
「你不是劫車 了嗎,所以叫傑克。」
劫匪毫不掩飾對這個稱呼的厭惡。
「算了,我叫中山,中山浩一郎。」
「喲,好名字啊。」
聽到這話,劫匪滿臉通紅。
町田新介問中山:「這輛車要去犬吠埼是吧?」
「對。」
「那得開好一陣子才能到,為什麼不利用這段時間把兇手揪出來呢?」
「揪出兇手?」中山目瞪口呆。
「嗯。發生了這種事,肯定是睡不著的。現在又是晚上,也沒法欣賞窗外的風景。除了找兇手,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呀。」
「找兇手,不錯啊!」小日向憐子的口氣,就好像她在點評簡報中提出的創意。
高野幸三表示:「我也贊成。」
「你們幾個好像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