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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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窗外,只見白雲滾滾。

和戶宋志在狹窄的經濟艙座位上扭來扭去。飛機在九月十九日零點五分從羽田機場出發,目前已經航行了八個小時。他一覺睡到剛才,所以已經很久沒動過了。

東天航空810航班,飛往洛杉磯國際機場。因為是波音777客機,所以客艙非常寬敞。經濟艙每排共有十個座位,為「3-4-3」布局。和戶坐在右側的窗邊。

萬幸的是,和戶左邊的兩個座位和過道另一側的四個座位都沒坐人,所以他可以盡情舒展四肢。

這是和戶第一次出國旅行。難得請到了長假,所以他決定去神往已久的洛杉磯走走看看。

就在他準備起身在機艙里散散步的時候——

「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忽然,乘務員的聲音從身後的座位傳來。和戶半彎著腰,悄悄往後看,只見靠窗的座位上坐著一位日本人模樣的男乘客,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一位圓臉乘務員俯身看著他,臉上寫滿了擔憂。男乘客左邊的兩個座位空著。

乘客貌似睡著了,不過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難怪乘務員要開口詢問。遲疑片刻後,圓臉乘務員鼓起勇氣,輕輕碰了一下那位乘客,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又摸了摸乘客的脈搏,立時倒吸一口冷氣。

乘務員一個轉身,快步離去。

摸手,把脈,倒吸冷氣,快步走開——這一系列的動作,只可能意味著那位男乘客已經死了。

片刻後,機上廣播響起。

「各位乘客請注意!機上有一名乘客需要醫療救護。如有醫生、護士或醫務人員搭乘本機,請通知離您最近的乘務員,謝謝您的配合!」

機艙內一陣騷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兒,一位女士從機艙前方,也就是頭等艙和商務艙所在的位置走來。帶路的正是剛才那位乘務員。看樣子,她應該是聽到機上廣播後表明身份的醫生,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纖瘦,留著短髮,精緻的面容帶著略顯緊張的表情,大概是求助廣播來得太突然了。

「就是這位乘客。」

乘務員停在和戶身後,對醫生低聲說道。和戶悄悄關注著後排的情況。

醫生先測脈搏,接著把耳朵貼近他的嘴巴,最後抬起他的眼皮,觀察他的眼睛。這是在確認死亡的三大跡象——呼吸停止、心臟停跳和瞳孔放大。

然後,她開始觸摸男乘客的身體各處,大概是在檢查他有沒有外傷。醫生還打開了男乘客的嘴,查看口腔的情況,甚至把手指伸進去探了探。想想都覺得噁心,醫生卻面不改色。不當班的時候都能把事情做得一絲不苟,這一幕令和戶感動不已。

在醫生為男乘客檢查的時候,一個身穿西裝、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了過來。他體格健壯,頭髮剃得很短,眼神十分犀利。他不動聲色地環視四周,默默站在一旁。乘務員沒有對他說什麼,只是以眼神稍加示意。

和戶猜到了西裝男子的身份——他一定是空警。二〇〇一年的「九一一事件」發生後,以美國為首的世界各國都推行了空警制度。日本警視廳也在二〇〇四年引進了這項制度。據說空警都是從防暴警察中選拔出來的,穿便衣登機。和戶不在空警部門工作,所以不太了解詳細情況,但據說空警會隨身攜帶手槍,裡面裝有可以在客機上使用的特殊子彈。

醫生為男乘客檢查完後,開口說道:

「我粗略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外傷。口腔與咽喉都沒有異物,被食物嗆到窒息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心臟病的樣子。」

「那他為什麼會死呢?」

「有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

乘務員倒吸一口冷氣。

事已至此,和戶必須站出來了。他對那位圓臉乘務員說道:

「打擾了,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

「警視廳搜查一課?」

乘務員臉上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沒說過一句話的空警終於開了口。

「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我叫和戶宋志,任職於搜查一課第二強行犯搜查三組。」

「恕我冒昧,能請您出示一下證件嗎?」

說白了就是,和戶看起來實在不像刑警,所以人家不敢相信。

「我沒在執行任務,所以沒有隨身攜帶證件。這架飛機是提供上網服務的對吧?您可以用手機拍一張我的照片,附在郵件里,發給警視廳,這樣就能確認我的身份了。」

「請稍等,我們跟機長商量一下。」

圓臉乘務員叫來一位同事,小聲說明了情況。同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但很快就回來了。

「機長批准了,那我拍了。」

圓臉乘務員舉起智能手機,給和戶拍了一張照片。

大約十五分鐘後,回覆來了,確認了和戶的身份。空警鞠躬道:

「剛才多有冒犯。我是巡查部長森本弘樹。」

「原來你真是搜查一課的刑警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刑偵發燒友呢。」

醫生看和戶的眼神里分明寫著「人不可貌相」這幾個字,和戶不禁苦笑。因為他長了張娃娃臉,朋友們也總笑話他說「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刑警」。

「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谷山朋繪,是中央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內科醫生。」

「幸會,要不我們先把遺體抬到別處去吧?」

和戶對乘務員說道。男乘客周圍有很多空位,但還是有乘客察覺到了異樣,投來好奇的視線,甚至有人在用手機拍照。

「頭等艙上方,也就是駕駛艙的後部上方有飛行員專用的休息室。機長吩咐我們把遺體抬去那邊。」

「聽說經濟艙也有乘務員休息室啊。從這裡過去的話,離乘務員休息室不是更近嗎?」

「是的,但要是把遺體抬到乘務員的休息室,所有乘務員都無法休息了,機長覺得那樣不太好。抬去飛行員休息室的話,兩位飛行員中的一位在客艙的空位上休息就行了。」

谷山朋繪露出欽佩的表情。

「好一位通情達理的機長。他肯定很受乘務員的歡迎吧?」

乘務員拿來了為突發疾病的乘客準備的擔架。把遺體抬上去之後,和戶和森本警官一前一後抬起了擔架。乘務員拿著死者的隨身行李,一個黑色的手提包。在她的帶領下,一行人從過道前往飛機前艙。穿過商務艙和頭等艙,便來到了機體前部靠近艙門的地方。打開藏在牆上的門,一道通往樓上的旋梯出現在眼前。擔架進旋梯會卡住,所以和戶和森本警官把遺體搬下擔架,直接抓著遺體的雙手雙腳上了樓。

旋梯走到頂就是飛行員休息室了。休息室中有兩個並排的商務艙座位,後面擺了兩張床。和戶和森本警官把遺體安置在其中一張床上。

「您能推測出大致的死亡時間嗎?」

和戶詢問一同前來的谷山朋繪。

「我的專業是內科,所以也不太敢確定,但應該是兩三個小時前吧。」

兩三個小時前,恰是客艙熄燈的時間。很多乘客都睡了,目擊證詞怕是指望不上了。

「另外,他的左手腕上有注射留下的針孔。也許兇手就是通過針孔注射的毒藥。」

和戶察看了遺體的左手腕。上面確實有疑似注射針孔的痕迹。

這時,他恰好看到了死者戴在左手腕上的數碼手錶。錶盤顯示的時間是「十六點三十分」,日期是九月十八日——昨天。也就是說,手錶顯示的是太平洋標準時間(美國西海岸時間)。

接著,和戶打開死者的手提包,找到了一本護照。死者名叫邁克爾·岡崎(Michael Okazaki),四十五歲,美國籍。看來他是日裔美國人。根據護照上的出入境章,他似乎頻繁來往於美日兩國。

「沒找到注射器啊……也許是掉在座位邊上了,我去找找看。」

「我和您一起去。」

圓臉乘務員說道。

兩人回到死者的座位。其他乘客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不知道飛機上發生了什麼事。和戶蹲下身,看到一支注射器掉在地上。他用手帕輕輕裹住注射器,然後拿起來,以免留下指紋。注射器幾乎是空的,只剩下了極少量的透明液體。想必它就是兇手在死者的左手腕進行注射時使用的注射器。其中的透明液體一定是某種毒藥。

「能不能請您幫忙跟周圍的乘客打聽一下,問問他們有沒有看到或聽到什麼?」

和戶對圓臉乘務員說道。她帶著緊張的表情點了點頭。

問題是,死者是在客艙熄燈期間出事的,而且他坐在右側靠窗的位置,左邊的兩個座位都空著,過道另一側的四個座位也沒有坐人,所以搜集到目擊證詞的希望十分渺茫。畢竟,就連坐在死者前排的和戶都睡著了,什麼都沒察覺到。

果不其然,乘客那邊毫無收穫,他們都在熄燈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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