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殷紅十字

1

和戶宋志走進餐廳的時候,片瀨亞美正坐在窗邊的餐桌旁,一臉的不痛快。

「早安。」和戶打了聲招呼。亞美冷冷地回了一句:「早。」她大概是奔三的年紀,留著超短髮,長相還算漂亮,不過眼神犀利,氣勢逼人,直教人聯想到豹子。

餐廳里有四張餐桌。牆上掛著一幅鳳仙花的畫。和戶住的客房掛著一幅玫瑰花的畫,筆觸同樣細膩,可見出自同一位畫家之手。昨天用晚餐的時候,和戶提起了這件事。正在為客人上菜的老闆海江田顯得很不好意思,說道:「其實那都是我畫的。」據說每間客房都掛著他畫的油畫,主題都是花。只有海江田房裡那幅畫的是海景,因為他的名字裡帶個「海」字。老闆滿臉鬍子,怎麼看怎麼像山野漢子,所以來用晚餐的客人都發出了驚呼,沒想到老闆會有那樣的愛好。

和戶問亞美:「可以和您拼桌嗎?」亞美淡淡地回道:「請便。」

望向窗外,處處銀裝素裹。和戶說道:「好一個白色聖誕節。」亞美卻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管它是白色聖誕節還是黑色聖誕節呢。」

「怎麼了?」

「快八點了,可老闆和他妹妹都不見人影,怎麼叫都沒人應。我去廚房看過了,早餐還完全沒準備呢。」

「那就奇怪了……」

和戶去餐廳隔壁的廚房看了看,果然如亞美所說,廚房裡空無一人,餐食似乎也沒有備好。

「海江田老闆跟敏子女士總不會都睡過頭了吧……也許是突然犯了什麼病,動不了了。要不,去他們屋裡看看?」

亞美點點頭,敏捷地站起身來。兩人剛走出餐廳,就遇到了沿走廊而來的兩個男人。

「早上好。」

高瘦的男人打著哈欠說道。他叫帚木晉平,三十齣頭的年紀,看起來一副難以捉摸的樣子。

和戶說明情況後,另一個男人說道:「我也一起去。」

他叫來棲秀樹,三十五六歲的模樣,戴著眼鏡,樣貌知性。此時,輪舞庄的住客齊聚一堂。

輪舞庄是一家民宿,建在斷崖之上,整體呈L字形。L的豎線上端是玄關與烘乾室,一條走廊向下延伸出來。走廊兩邊各有四間客房,總共八間。L的豎線下端有男女洗手間、澡堂和布草間。轉彎進入L的橫線,便是餐廳、休息室與廚房。橫線上側還有民宿老闆海江田和妹妹敏子的房間。橫線下側則是鍋爐房與倉庫。(詳見圖1)

和戶敲了敲海江田的房門,無人應答。他敲了兩次、三次……可屋裡還是毫無動靜。

他握住門把手一拉,發現門竟然沒鎖,就這麼開了。闖入視野的景象,讓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眼前的房間呈正方形。客房和餐廳鋪著拼花木地板,這個房間的地上卻鋪著米色的地毯,正中間擺著一張木製圓桌。只見海江田頭朝門口,趴在左手邊靠里的位置。和戶連忙衝過去檢查他的脈搏。然而,海江田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他的手是那樣冰涼,那絕不是生者會有的溫度。

「他已經死了。」

和戶對隨他進屋的三人說道。

「死了?怎麼會……」來棲喘著氣說道。

「好像是謀殺。」

海江田穿著黑白兩色的格紋毛衣與藍色牛仔褲。毛衣背側的右半邊的血跡已乾涸,成了黑紅色,上面還有一個洞。看來,他是被手槍擊中了。和戶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那把槍。

海江田向前伸出右臂。在他手邊的地毯上,畫著一排黑紅色的十字架,總共五個,看似干透的油漆,其實是血。可見海江田沒有在中槍時當場死亡,他一定是用傷口流出來的血畫了那些十字架。(詳見圖2)

「這是……十字架吧?」和戶說道。

「應該是。」帚木點了點頭。

「老闆為什麼要用血畫出這種東西啊?」來棲很是不解。

「他大概是在暗示兇手是誰吧。」亞美說道。

「暗示兇手是誰?」

「推理片里不是常有的嗎?叫什麼『死前留言』。」

「如果這真是死前留言,那它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見和戶要把遺體翻過來,來棲厲聲責備道:

「喂!別亂動!警察趕到之前,什麼都別碰!你當自己是誰啊!」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探員。」

「你說你是探員?那請出示一下證件吧。」

「我這兩天不當班,所以把證件留在了局裡。」

「你騙誰呢?」

「我騙你們有什麼好處啊?」

和戶沒有理會,把遺體調整成仰卧的姿勢。他本以為來棲會來阻攔,可來棲只是瞪著他,什麼都沒做。

遺體右胸也是一片黑紅色的血污,也有一個洞口。這顯然是貫穿性槍傷。背後的傷口更大,可見兇手是在被害者正面開的槍。那麼,穿透被害者身體的子彈到哪兒去了?和戶望向遺體身後那堵面向院子的牆。

那堵牆的正中間有一扇落地窗,穿過它就能走進院子。落地窗左側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牽牛花。子彈嵌入畫的正中央,剛好落在花莖附近。

和戶再次環顧室內。房間呈正方形,大約有八張榻榻米大。房門設在與走廊相接的那堵牆的右手邊。朝向院子的落地窗上了閂鎖,窗帘緊閉。面向院子的這堵牆,一張床佔據了它的右半邊。床的左端——即枕頭所在的床頭緊挨著落地窗的右端。面朝院子而立,只見右手邊靠牆放著衣櫃,後側靠近走廊的牆邊則放著書桌。地毯上除了五個血淋淋的十字架,並無其他痕迹。

「得趕緊通知老闆的妹妹……」帚木說道。

亞美卻道:「他妹妹不會也遇害了吧……」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和戶等人趕往敏子的房間,他們敲了敲門,竟然真的無人應答。開門一看,只見身著睡衣和睡袍的敏子仰面倒在眼前。和戶立刻沖了過去。

她的左胸被染成了黑紅色,還有一個洞口。看來她也死於槍擊。把遺體翻過來一看,背後並沒有創口。可見她的情況和哥哥略有不同,子彈沒有貫穿。她似乎沒有留下任何訊息,也許是中槍後當場死亡了。

不遠處的地板上躺著一把貝雷塔手槍。槍口裝有消音器。這似乎就是兇器。

和戶拿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說輪舞庄的老闆和他的妹妹被謀殺了,並簡要描述了現場的情況。最後他補充道,自己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探員。接線員表示,會立即派調查組趕往現場。

2

四人也不能一直留在遺體所在的房間,便去了餐廳。

就在這時,和戶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請問是警視廳的和戶警官嗎?」

一接電話,那邊便是震耳欲聾的聲音,惹得和戶不禁皺了皺眉頭。

「是的……」

「我是青井署的,敝姓東田,負責指揮本案的調查工作。是這樣的,通往案發現場的路被堵住了……」

另外三名住客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由於東田的嗓門實在太大,他們都聽見了。

「是因為下雪嗎?」

「不,雪在零點左右就停了,倒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不幸的是,那一帶發生了山體滑坡。據說那條路要等一整天才能恢複通行。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您幫忙保護一下案發現場,再做些初步的調查?……」

「好的。」

「還有一件事要知會您。您說被用作兇器的手槍是裝有消音器的貝雷塔,對吧?」

「對。」

「不瞞您說,我們轄區在五年前發生了一起運鈔車搶劫案,當時的犯罪分子使用的就是裝了消音器的貝雷塔。兩名犯罪分子襲擊了一輛載有三億日元的銀行運鈔車,用裝有消音器的手槍射擊,使多名警衛身受重傷,然後奪車而逃。後來,我們在距離現場兩千米遠的地方發現了被拋下的運鈔車,但車上的三億日元已經不見了。不難想像,他們在逃跑前把錢轉移到了另一輛提前停放在那裡的車上。貝雷塔不同於托卡列夫,在日本國內的流通量極小。所以,本案使用的貝雷塔手槍極有可能是五年前用於運鈔車搶劫案的那把。」

「也就是說……」

「本案的兇手很有可能就是五年前搶劫運鈔車的犯罪分子。話說,民宿有沒有外來人員入侵的跡象?另外,有沒有住客在今天早上突然失蹤?」

「沒有住客失蹤。至於有沒有外來人員入侵,我還沒有調查過,現在不好說……」

「那能麻煩您調查一下嗎?」

和戶答應下來,掛了電話。

「我去檢查一下民宿周圍的雪地,看看有沒有兇手留下的腳印。」

和戶話音剛落,來棲便說:「我們也一起去。我還沒完全相信你的說法,眼下還是得盯著你,免得你破壞證據。」

四人回到各自的房間,穿上大衣和羽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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