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弘光政權的覆亡和南方的階級鬥爭形勢 第二節 南方農民反對封建統治的鬥爭的特點

明末農民戰爭,在本來意義上不僅包括了起自陝西的農民大起義,也包括了這一時期各地人民反對封建統治的鬥爭。當李自成、張獻忠領導的農民軍為推翻明王朝而大顯身手的時候,許多地方性的農民起義也風起雲湧,充分體現了明末農民戰爭的廣度和深度。

從總體來看,明末農民戰爭在南方和北方的發展是不平衡的。北方的農民起義經歷了一個由星星之火到燃成熊熊之焰的全過程。在明末農民戰爭進入高潮的時候,不僅形成了以李自成、張獻忠為首的兩大主力軍,而且地方性的農民起義也多得很。在河南,幾乎到處都有所謂的「土賊」,出現了所謂「流土交訌」的局面。在山東濟南、兗州、東昌三府,到崇禎十四年已經是「無民非賊」,「勢成燎原」 ,使明朝廷同東南地區的聯繫往來不得不改道青州府。梁山山區李青山的起義具有相當的規模。這支隊伍在崇禎十四年十月間曾一舉攻克東平和張秋,繳獲漕糧數萬石,切斷了溝通南北的運河。直到次年正月,才被統治者用狡詐的手腕鎮壓下去 。此外,在山西、河北、江蘇北部,都爆發了農民反政府的起義。在大順軍佔領整個黃河流域以後,就根本改變了當地階級對抗的局勢,小股的農民起義,象江河入海一樣同大順農民革命匯合在一起。南方的情況則有所不同。這裡發生的起義一般都比較分散,規模也比較小,特別是在時間上晚於北方的農民起義。大約在崇禎十年以後,南方的農民起義才有逐漸增多的趨勢。例如,湖南有臨武、藍山的所謂「礦賊」,聲勢最盛時曾達到「殘破三湘、直至洞庭」 的規模;廣東有「閻羅總」等山寇;福建有姜世英起義,「糾眾數萬」,攻入廣東饒平、大埔地區,一度包圍了潮州 ;江西有吉安的呂疲子起義以及萬載的丘仰寰領導的棚民起義,等等。這些起義都打擊了當地的明政府和鄉紳勢力,但在規模和作用上,畢竟不能同起自陝西的農民軍相比。

其次,在南方,利用宗教組織群眾展開鬥爭還比較常見。明後期,隨著社會矛盾的激化,人民群眾利用秘密結社進行反政府的活動是非常普遍的,無論在北方還是在南方都是如此。然而,北方農民在宗教掩護下舉行起義一般是早期的現象,如著名的徐鴻儒、於弘志起義,便是在天啟年間爆發的。到崇禎年間,河南杞縣還爆發過白蓮教起義。但在大多數情況下,起義群眾已經不需要借用宗教的說教,而是鮮明地提出了自己在經濟上和政治上的主張;起義的領導者也不再需要利用秘密結社的方式來組織群眾,因為他們自己就是在群眾的自發的武裝鬥爭中湧現出來的。所以,儘管有確切的材料證明各種秘密結社在北方各地進行過長期的活動,擁有大量信徒,但在農民起義進入高潮以後,秘密結社卻成了一種過時的形式而被淘汰了。南方的階級矛盾雖說也尖銳,但相對而言不如北方,披著宗教外衣進行反抗活動,仍有其存在的客觀必要。崇禎十一年二月,江西有「鉛山妖人張普微,倡無為教聚眾起兵。」 崇禎十六年,江西龍南、定南又有「密教楊細徠以妖言惑眾」。史載:「細徠系定南何氏家奴,流浪外鄉數載。突歸,自稱遇師指引,今當彌勒下界,謬以天翻地覆、銅風鐵雨恐嚇愚民,必入其教始得免劫。因是煽惑男婦以千萬計,立教堂於定南縣樟田,密約從教者俱於本年六月初一日齊赴龍華會。一時愚民鬨動,有棄其父母妻子產業而不顧者。至晚,細徠密諭腹徒,各選精丁,授以兵具,詭雲至下歷司踏勝地舉刃疾呼,其城自崩。至司試其術不驗。營兵發炮傷數人,眾悉奔潰。」楊細徠也被俘殺 。

在指出南方的農民起義相對落後於北方的同時,也應當看到隨著明末農民戰爭的迅猛發展,明王朝統治危機的全面加深,南方同北方的差距在不斷縮小。這首先表現在,崇禎後期爆發於南方的一些農民起義,提出的口號和鬥爭目標具有鮮明的革命性;其次也反映在明王朝覆亡後,南方各地奴變、佃變的廣泛發動方面。

先說第一點。崇禎末年,南方的某些農民起義提出的口號很值得注意,它們往往體現了農民們在政治上已經達到相當高的覺悟水平。崇禎九年,湖南臨武、藍山的農民和礦徒起義,領導人郭子奴自號剷平王 。在一兩年之內,他們向北連克湘潭、湘鄉等縣;向南進逼廣東乳源、韶州;西出永州,圍困廣西全州;一時兵威大震。明朝廷被迫在崇禎十一年,詔令兩廣總督張鏡心,會同偏沅巡撫陳睿謨、虔南巡撫王之良、江右巡撫解學龍、粵西巡撫林贄,組織四省官軍圍剿。從三月到八月曆時半載,官軍才依仗優勢力量,把這次起義鎮壓下去。這次起義雖然失敗了,影響卻是深遠的。過了六、七年,江西的農民又舉起了剷平王的旗幟,要求剷除社會地位和財富佔有上的不平等現象。有的起義一開始就提出了明確的鬥爭目標,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如崇禎十六年十二月,浙江奉化縣胡乘龍,領導當地農民在雪竇山起義,「自稱天萌國大將軍」 ,「改元宗貞,謂於崇禎去其頭、剝其皮也」 。所謂「天萌國」估計具有壓倒「大明」的意思。胡乘龍的起義雖然很快就被封建官府所扼殺,但他們鬥爭的矛頭,一開始便直接指向了明帝國和它的最高統治者,沒有經歷一個「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幼稚階段。同年三月,湖南武崗州農民的抗暴鬥爭,更是震驚一時。武崗是明代岷王分封的地方,由於「藩祿日增,厘餉歲益」 ,農民們已經被壓榨得喘不過氣來。岷王朱企釒豊驕奢淫佚,早就「蓄怨於遠邇」。當農民起義席捲神州大地時,他惟恐失去自己的天堂,強迫附近農民修筑州城,結果是「築城築怨,遂不堪命。」崇禎十六年三月,武崗四鄉農民一萬餘人起兵黃橋鋪,一舉攻克州城。朱企釒豊被活捉處死,宮室也化作一片灰燼。這次起義經過了五個月才被官軍撲滅,先後遭到屠殺的群眾有一萬多人 。同年七月,由於岷藩祁陽王朱禋鉒「為虐地方,人心怨恨」 ,祁陽縣農民也聚眾起義,清算朱禋鉒的罪惡。朱禋鉒被嚇得星夜逃往廣西避難 。

起義中提出的鬥爭口號和鬥爭目標,不僅是檢驗參加者覺悟水平的重要標誌,也可以衡量當地階級衝突深化的程度。上面列舉的事例清楚地反映了,江南各地階級鬥爭的形勢已經達到爆炸的臨界點,農民們再也不能忍受明王朝的暴虐統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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