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末農民戰爭的背景 第一節 明後期政治的腐敗

在明王朝統治時期(一三六八——一六四四年),我國封建社會進入了自身發展的晚期。這個時期的特點在政治上的表現是統治集團的全面腐朽。從明英宗時起,政治就日益腐敗,宦官專政、奸佞當權的事就已出現。明武宗朱厚照是個有名的浪蕩君主,干出了許多荒唐可笑的事情。還在明中期就爆發了葉宗留、鄧茂七領導的閩浙農民起義;劉通、李原領導的荊襄流民起義;劉寵、劉宸、楊虎等人領導的河北農民起義,都是具有相當規模的農民階級反對封建統治的武裝鬥爭。明世宗朱厚熜繼位以後,號稱「嘉靖中興」。實際上他為人極其偏執,又迷信道教,追求長生,所以奸臣嚴嵩父子趁機竊柄弄權,把國事弄得一塌糊塗。穆宗在位時間比較短,政治沒有多大起色。

萬曆初年,社會危機已經相當嚴重。朱翊鈞即位時年紀還小,朝廷事務實際上由大學士張居正主持。張居正看到統治危機的嚴重,採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希望通過統治集團內部的整頓,緩和社會矛盾,增強政權機構的效能,重新穩定朱明王朝的統治。他的整頓吏治,加強邊防,實行丈量上地,全面推行一條鞭法,在當時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國力有所加強。但萬曆十年,張居正病死,朱翊鈞一親政,立即改絃易轍,使這場地主階級的自救運動半途而廢。從此明王朝的政治又沿著腐敗的道路繼續滑下去。

萬曆時期政治的敗壞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政事不理,二是貪財好貨。朱翊鈞成年累月深居宮中,「萬事不理」 ,不以國事為念。他自稱「靜攝」,實際上是在宮中鬼混。當時的臣下就有人在奏章里直言不諱地批評他「生長深宮,高居簡出,一御文華殿則稱過勞。」 「皇上每晚必飲,每飲必醉,每醉必怒。酒醉之後,左右近侍一言稍違,即斃杖下。」 他在位四十八年中有二十年左右不坐朝聽政,臣下的奏章往往「留中」不作處理,以致朝廷官員無所事事,乾脆回籍悠遊林下。史載,在萬曆中後期,官員們由於見不著皇帝的面,送上的奏章又常被擱置,往往在遞上致仕的手本後不管旨意如何便徑自還家。朱翊鈞卻認為少一員官就少一份俸祿 ,還可以免聽官員們「聒噪」,落得耳根清凈,所以凡遇缺官也不派人遞補 。這種離奇的做法使國家的中樞機構處於半停頓狀態,大大助長了官場中的因循拖拉風氣,也為朝廷和地方官員的貪贓枉法開了方便之門。另一個方面是朱翊鈞貪婪成性。為了滿足自己窮奢極侈的生活耗費和積攢金銀財貨,他竟然「生財有道」,以開礦徵稅為名,派出大批太監充任礦監稅使,往全國各地搜括民財。這些礦監稅使所到之處:

「不論地有與無,有包礦包稅之苦;不論民願與否,有派礦派稅之苦。指其屋面挾之曰:『彼有礦!』則家立破矣。指其貨面嚇之曰:『彼漏稅!』則橐立傾矣。以無可稽查之數,用無所顧畏之人,行無天理無王法之事。大略以十分為率,入於內帑者一,尅於中使者二,瓜分於參隨者三,指騙於土棍者四。而地方之供應,歲時之餽遺,驛遞之騷擾,與夫不才官吏指以為市者,皆不與焉。」

這實際上是打著皇帝的旗號在地方上公然劫奪。礦監稅使和他們的爪牙無惡不作,曾激起了許多城鎮人民的反抗,這就是史稱的市民運動。當時的漕運總督李三才在疏中說:「陛下愛珠玉,民亦慕溫飽;陛下愛子孫,民亦戀妻孥。奈何陛下欲崇聚財賄,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欲綿祚萬年,而不使小民適朝夕之樂。自古未有朝廷之政令、天下之情形一至於斯而可幸無亂者。」。 又說:「聞近日章奏,凡及礦稅,悉置不省,此宗社存亡所關。一旦眾畔土崩,小民皆為敵國,風馳塵鶩,亂眾麻起,陛下塊然獨處,即黃金盈箱、明珠填屋,誰為守之?」 朱翊鈞對此也置之不理,依然行其所素。

朱翊鈞在位期間,天下已經很不安定。除了社會階級矛盾日益激化外,由於朝廷和地方官員處置失宜,同邊遠地區少數民族的關係也惡化了。朝廷先後對寧夏、播州用兵,費了很大氣力方告平定。特別是建州女真在努爾哈赤領導下迅速興起,由明王朝鎮守東北的屏障變成了對抗中央朝廷的一股重要勢力。萬曆四十七年(一六一九年),明廷抽調了大批精兵,並責令朝鮮和海西女真葉赫部出兵助戰,兵員總額達十一萬多人,在遼東經略楊鎬的統率下四路出師,期以「旬日畢事」,一舉蕩平。由於戰略錯誤,指揮失宜,薩爾滸一戰竟以慘敗告終。從此,遼東的軍事對抗便牽制了明王朝很大一部分力量,成了朝野注目的重大問題之一。

朱翊鈞死後,長子朱常洛即位僅一個月也病死了。新上台的明熹宗朱由校年輕不懂事,宦官們為了竊柄弄權,領著他成天嬉戲。據說他喜歡弄木工活,宦官們就在他手提斧鋸玩得興緻正濃時,拿來章疏奏請他定奪。他往往只聽口頭報告大意,即隨口答道:「我都知道了,你們用心行去。」 於是大權旁落,宦官把持朝政。太監魏忠賢同熹宗的媬姆客氏相勾結,上下招權納賄,把國事弄得腐敗不堪。一幫依附於魏忠賢的無恥之徒還為他大頌功德,甚至呼之為「千歲」,「九千歲」。在一次宴會上,有人當著熹宗和魏忠賢的面高唱誦辭:「好個魏公公,處置得惜薪司怎樣軫恤商人,內府庫怎樣米積天堆,東廠怎樣厘奸剔弊,寶和店怎樣裕國通商。內修朝政,外鎮邊疆。」魏忠賢聽了這樣肉麻的奉承竟然處之泰然,朱由校也獃頭獃腦一笑置之 。各省地方大員也對魏忠賢趨之若鶩,紛紛為他建生祠祈福,窮極華麗。朝野的黨爭便因之加劇。當時有名的東林黨,主要由一批比較正直的知識分子組成,他們眼見國事日非,就利用講學結社,評論朝政,希望皇帝能夠除去姦邪,重整朝綱,實現清明吏治。依附魏忠賢的邪惡勢力則結成閹黨,對東林黨人橫加迫害。此後,明末的黨爭屢經反覆,一直延續到南明覆亡。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明神宗、魏忠賢等既貪財好貨,自然上行下效,養成一派貪污風氣,出現「官以財進,政以賄成。」天啟年間黃尊素曾說:「大拜之事,相傳必用間金數萬」。對此,他不禁嘆息道:「嗚呼,始進不正,以身為市,我朝相業可觀矣!」 魏忠賢任用閹黨周應秋為吏部尚書,公然按官職大小索價,每天得賄銀一萬兩,人稱「周日萬」 。到了崇禎時,有人說:「賄賂之盛,莫如此日。都下有『白變黃,黃變白』之謠。」 意思是官吏行賄原先用銀子,後來改用金子,再後來又改用光燦奪目的珍珠。當時官場,誠如貼在長安門上的一首諷刺詩所云:「督撫連車載,京堂上斗量。好官昏夜考,美缺袖中商。」 崇禎六年,朱由檢在文華殿召諭朝臣說:「吏、兵二部,用人根本,近來弊竇最多。未用一官,先行賄賂,文武俱是一般。近聞選官動借京債若干,一到任所,便要還債。這債出在何人身上,定是剝民了。這樣怎的有好官,肯愛百姓?」 官員們的職位既然是花錢買來的,上任之後自然要竭力搜括,追本求利,滿載而歸。官貪吏殘必然加重對人民的壓榨,使社會矛盾進一步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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