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 79

我們不太會意識到運轉中的世界無時無刻不在發出聲音——當然,除非這個世界停止運轉。等到世界重新啟動之後,我們聽到的聲音,猶如一台交響樂。

洶湧的波濤。呼嘯的風聲。滴落的雨水。鳴叫的鳥雀。整個宇宙開始重新轉動,時間流逝,大自然歌唱。

多爾感覺頭暈乎乎的,身體在往下墜落。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塵土中,咳嗽著。天空中高高掛著一個炫目的太陽。

他馬上感覺到了。

他回來了。

他掙扎著站起來。他面前是尼姆塔,塔的頂端已經聳入雲間。沿著他腳下的路,他可以一直走到那座塔。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踏上另一條路。他絲毫也沒有猶豫,沒有任何其他人能夠有這種改變人生的機會。他要改變他的歷史足印。

他掉頭奔向他的妻子。

在絕望的驅動下,在令人窒息的熱浪中,他奮力前行。儘管這樣的體力消耗會加速他的死亡,他不會因此而慢下來。一個詞語飛入他的腦海——時光飛逝——他一遍一遍念誦著,翻過山嶺,來到高地。直到看到熟悉的岩石,茅草屋棚,他才慢下腳步。人們在即將達成自己的願望的時候,都會慢下節奏,懷疑夢想是否會真的實現。他敢看嗎?那些他夢想了無數次的場景?那所有支撐著他熬過永恆的東西?

他的胸口像是要裂開般劇痛。他渾身浸濕在自己的汗水裡。

「愛莉?」他哭喊著。

他走進茅草屋。

她躺在一條毛毯上。

「親愛的,」她用微弱的聲音說。

她的聲音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在他聽來,洞穴中的千百萬個聲音,都不及這個聲音甜美。

「我在這裡,」他邊說邊跪下來。

她看著他。

「你也病了。」

「和你差不多。」

「你去哪裡了?」

他想要回答,但是他有些記不清了。那些影像迅速消失。一個老人?一個女孩?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上,那段關於永生的記憶迅速蒸發。

「我不想讓你這麼受苦,」他說。

「我們沒有辦法阻止上天的決定。」

她微弱地笑著。

「和我在一起。」

「永遠。」

他撫摸著她的頭髮。她轉過頭。

「你看,」她低低地說。

他們眼前的天空正被落日的餘暉染成橘色、紫色、絳紅色,壯觀無比。多爾在她身旁躺下。他們急促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過去,多爾會計算他們呼吸的次數。但現在他只是靜靜地聽著,把那聲音帶入心裡。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帶入心裡。他的手無力地垂下,但在沙子上,他的手畫著什麼,一個頂部闊,中間窄,下部闊的東西。那是什麼?

一陣風吹來,把他的沙畫給吹散了。他用手指纏繞住妻子的手指,時間之父就這樣重新找到了他和她的生命鏈接。他完全被那種感覺包圍,兩個人最後的生命氣息觸碰到彼此,就像洞穴中的水,頂部和底部彌合,天堂和人間相逢。

他們閉上眼睛,另一雙眼睛睜開了,他們從地上升起,成為一體的靈魂,越升越高,好像太陽和月亮懸掛在同一個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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