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後,小維克多仍然覺得,有一天,他的爸爸會奇蹟般地再次出現。
他覺得,或許那個牧師,哭泣的家人,棺材,都不過是大人們遭遇事故後要經歷的一個過程。在這之後,一切將恢複正常。
他問媽媽。她說他們要祈禱。或許上帝知道如何讓他們再次團聚。他和媽媽在一個小壁爐前跪下,媽媽把一條頭巾搭在兩人的肩膀上。她閉上眼睛開始低聲祈禱。維克多跟著媽媽也那樣做了。他說的是:「請讓今天變成昨天,爸爸能回來的昨天。」
在一個洞穴里,男孩的這句話在一池冒著微光的水裡升起。有數百萬個其他聲音,但是一個孩子的懇求是最容易被聽到的,多爾被這個簡單的懇求給打動了。很少有孩子想把日子倒著過回去。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急切地盼著未來。他們希望下課的鈴聲快快響起。他們想生日快快來到。
「請讓今天變成昨天。」
多爾記得維克多的聲音。人的聲音就像指紋那樣,雖然可能隨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深沉,但註定會跟我們一輩子。多爾在鐘錶店聽到維克多開口,就認出他就是那個男孩。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曾經想把今天變成昨天的男孩,現在追求的是擁有明天。
自那以後,維克多再也沒有祈禱過。
他的母親跳橋自殺後,他再也不相信祈禱。他也不再想回到昨天。他來到美國,懂得了只有那些最會利用時間的人才能夠發達。所以他努力工作,加快生活節奏。他養成了不回憶童年的習慣。
現在,此刻,在這間摩天大樓頂樓的辦公室里,這些事情被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提起,重新浮現出來。
「我聽到過你小時候的一個願望,」那個夥計說。「就像現在一樣,你要時間。」
「你在講什麼呢?」
那個夥計指著那塊懷錶。
「我們都渴望失去的東西。但我們常常忘了我們已經擁有的。」
維克多看著那塊懷錶,上面畫著一家人。
他再次抬起頭,那個夥計不見了。
維克多嚷嚷起來,「喂!」他覺得肯定是那個夥計在搗什麼鬼,「喂!你給我回來!」
他把輪椅轉到門口。羅傑正朝著他這邊走來,還有夏洛琳,他的高級助手。
「有什麼事情嗎,迪先生?」夏洛琳問。
「看到一個人從我這裡出去嗎?」
「一個人?」
他注意到她的臉上露出迷惑而關切的表情。
「算了,」他說,感到有些難堪。「我搞錯了。」
他關上門。他的心臟在狂跳。他是不是瘋了。他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無助。
電話鈴響了起來,嚇了他一跳。那是他的私人專線。格蕾絲打來的電話,問他是否回家。她在煮飯。
他鬆了口氣。
「我不知道我是否吃得下,格蕾絲。」
「那回家來吧,吃不吃得下無所謂。」
「好吧。」
「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嗎?」
維克多看了一眼懷錶。他想起了他的父母,眼前浮現出他們的臉龐,這是很多年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了。這讓他感到惱怒。他需要重新回到自己原有的軌道上去。
「我不想再做腎透析了,格蕾絲。」
「什麼?」
「這毫無意義。」
「你不能這樣。」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如果你那樣做的話……」
「我知道。」
「為什麼?」她的聲音在顫抖。他可以聽出她哭了。
「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討厭被連在那個該死的機器上。你聽到醫生說的話了。」
她在電話另一頭喘著粗氣。
「格蕾絲?」
「回家來吧,我們再談談,好不好?」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們可以再談談。」
「好的,但在這一點上,不要和我爭辯了。」其實,他更想把這句話用在他真正的計畫上——把自己冰凍起來,贏得另一次生命的機會。但是,他知道她不可能接受這個想法。所以他還是這麼說了,想法是真心的,但所針對的事其實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想和你吵,」她低聲回答,「你先回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