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晚 我沒有為媽媽挺身而出的時候

牧師用眼睛示意我拿起鏟子。我應該鏟起一點土,灑在媽媽的棺材上。棺材已經有一半落進了穴位里。牧師解釋說,媽媽在看到猶太人的葬禮後,希望在自己的葬禮上,也有親人這樣做。媽媽覺得這個儀式能夠讓生者接受親人的肉體已經死亡的事實,能夠幫助生者從精神上去懷念死者,我幾乎可以聽到爸爸在一旁說:「寶兒,我敢打賭你又在胡思亂想,隨口胡謅了。」

我拿起鏟子,像孩子從別人手中接過一桿長槍一樣,不知所措。我看了看妹妹呂貝塔。她蒙著黑色的面紗,身體明顯在顫抖。我看了看妻子,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淚水一串串從臉上滑落,她的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女兒的頭髮。只有瑪麗亞看著我。她的眼睛似乎在對我說:「爸爸,別去動它。還給他們。」

打棒球的時候,你可以感覺得出手裡的棒球棍是你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我拿著鏟子的時候可以感覺到,那把鏟子不是屬於我的。拿起那把鏟子的不應該是一個對媽媽撒謊的兒子。拿起那把鏟子的不應該是一個在最後的對話中,沖著媽媽發火的兒子。拿起那把鏟子的,更不應該是一個為了滿足疏離已久的父親的異想天開,而從母親身邊溜走的兒子。更糟糕的是,這個兒子是從母親的生日聚會上逃走的,因為那個兒子覺得「還是不在的好,免得惹什麼人不開心」。

那個拿起鏟子的兒子,在那個周末,應該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和他的老婆睡在媽媽家的客房裡,早晨起來和家人一起吃個早中飯。在媽媽倒下的時候,那個兒子應該在現場。那個兒子有可能救媽媽一命。

但那個兒子開溜了。

這個兒子咽了下口水,按照牧師的意思做了:他鏟起土,灑到棺材上。泥土落下,散落開來,泥土中摻雜著的小石塊落在棺材木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儘管這是媽媽的主意,但我好像還是聽到媽媽責備的聲音:「噢,查理。你怎麼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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