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 共進早餐

我不知道我在那個廚房待了有多久——我的頭還是昏昏沉沉、搖搖晃晃的,就好像腦袋撞上了汽車——但不知道哪一刻開始,可能是媽媽說「吃吧」以後,我的身體開始適應了在那裡的感覺。媽媽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我放了一勺子炒蛋到嘴裡。

我的舌頭幾乎立即起了反應。我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我像個監獄囚犯那樣把食物囫圇吞棗似的往肚子里塞。咀嚼讓我暫時忘了所處情境的荒謬。老實講,與其說那盆炒蛋的味道好,還不如說它帶來了我熟悉的滋味。我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做的食物,味道就是不一樣,特別是那些家常菜——煎餅、肉餅、吞金槍魚色拉——那些食物裡帶著記憶的味道。我媽媽喜歡在炒蛋里放一點香蔥——我稱之為「綠末末」——它們果然又出現了。

所以,我吃著一頓過去時的早餐,在一張過去時的餐桌旁,和一個過去時的媽媽在一起。

「慢慢來,別噎著了,」她說。

這句話,也是過去時的。

我吃完後,她拿起盤子走到水槽邊開始洗碗。

「謝謝你,」我小聲說。

她抬起頭。「你剛才說『謝謝你』嗎,查理?」

我輕輕點點頭,幅度小到讓人幾乎難以察覺。

「為了什麼?」

我清了清嗓子:「為了早餐吧。」

她笑了,繼續擦著盤子。我看她站在水槽邊,熟悉的情感湧上心頭,我坐在餐桌邊,她站在水斗旁。就這樣,我們聊過多少次天,聊學校,聊朋友,聊街坊四鄰的流言蜚語我是不是應該相信,嘩嘩的流水聲總讓我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響。

「你不可能在這裡……」我開口道,但又打住了。我是這麼渴望和她說話——然而,在那一刻,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關上水龍頭,用毛巾擦了擦手。

「噢,看看時間,」她說,「我們該出發了。」

她回到餐桌旁,彎下腰,用雙手把我的臉攏住。她的手很溫暖,還有點濕乎乎的。

「不用客氣,早飯而已,」她說。

她抓起桌子上的手提包。

「好了,現在乖乖穿上衣服吧。」

7月20日,1959年

親愛的查理: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其實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們都做過扁桃腺摘除手術。你看看我們,我們不都還好好的么!

拿著這封信。在醫生進來前,把信塞在枕頭下。他們會給你一些葯,吃了葯,你會覺得昏昏沉沉的。在你睡著以前,你要記得媽媽的信就在枕頭下陪著你。如果你醒來的時候媽媽還沒有來,那你就從枕頭下把信拿出來,再讀一遍。讀這封信的時候,你就想像媽媽在你身旁對你講話。

我很快就會到的。

然後,你就可以吃冰激凌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怎麼樣?

愛你每一天。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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