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ONE MORE DAY

「讓我猜猜。你想知道我為啥要自殺。」

——雞仔貝奈特 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這是一個關於家庭的故事,故事裡出現了一個鬼魂,所以你們可以認為這是一個鬼故事。其實,誰家沒有一個鬼故事呢?那些已經辭世的親人其實都還在我們餐桌邊上坐著呢。

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叫查爾斯·貝奈特的人身上。大家都叫他「雞仔」。他不是鬼,是個活生生的人。我遇見他,是在一個星期六的早上。當時,他坐在一個小棒球場旁的露天看台上,穿著一件海軍藍的風衣外套,嚼著薄荷口香糖。或許,你覺得他的名字聽起來有點熟,那是因為他曾經是個小有名氣的棒球運動員。我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體育記者,所以這個名字我還蠻熟的。

現在回想起來,遇見他純屬命運的安排。我們家在椒谷海灘鎮有一處多年來閑置不用的房產,那次我是去處理房子的事情。回機場的路上,我找了個地方停車下來喝杯咖啡。街對面有個小棒球場,幾個穿紫色棒球衫的孩子們正在練習投球擊球。我還有時間,就隨意走過去看看。

我站在球場外,手抓著網眼鐵絲柵欄往裡看。草坪上,一個老頭正用割草機割草。他膚色黝黑,滿臉皺紋,嘴裡叼著根雪茄煙。看到我,他把割草機關了,問我是不是有孩子在裡面玩。我說沒有。他問我到鎮上幹嗎。我告訴他房子的事。他問我是做哪一行的,我如實地告訴了他我的職業。現在想來,那可能是個錯誤。

「作家,呃?」他吸了口雪茄,指著露天看台上一個孤獨的背影說:「你應該和那個人聊聊。他的故事有點意思。」

常常有人這樣對我說。

「噢,他為什麼有意思?」

「他曾經是個職業棒球運動員。」

「嗯……哦,」我有些不以為然。

「我記得他參加過一次棒球世界系列賽 。」

「嗯……嗯。」

「他還自殺過。」

「什麼?」

「是啊,」老頭吸了吸鼻子。「我聽說,他還活著純屬運氣。他叫雞仔貝奈特。他媽媽過去住在這個鎮上,叫寶兒·貝奈特。」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個野性十足的女人啊。」

他把雪茄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碎。「要是你不信,上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他又開始割草。

家家都有鬼故事。

我朝著露天看台走去。

下面的故事就是雞仔貝奈特那天早上告訴我的——談話後來持續了遠遠不止一個早上——我在故事裡還摘錄了一些他收藏的母親留下的便條,那是我後來從他的記事本里找出來的。我整理出下面的故事,用他的口吻來講述。因為我不肯定如果不是用他的口吻,你們是不是還會相信這個故事。

也許,不管我用什麼方式來講這個故事,你們都不會相信。

但是,捫心自問:你有沒有失去過親人,那個你想能夠再說上一次話的親人,能再多一次機會,彌補上那些你原以為永遠不會消逝的相聚時光?如果真有這樣一天,那麼,我們在生命中經歷的其他時光,都會在這一天面前黯然失色。

如果,你真的得到了這樣一天呢?

200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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