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給貴賓犬的演講

在路邊被虐待的馬,

呼喚著天堂,要人類血債血償。

警察又多次地騷擾我們,我們很配合地依法接受了問詢,也藉此機會在鎮上辦了許多事。買了種子,申請了歐盟資助,甚至去了趟電影院。即使當天我們之中只有一人要接受問詢,我們也總是一塊兒去。鬼怪告訴警方,當天下午警察局長開車經過我們這幾幢房子時,他曾聽到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他說每次局長喝醉了,就會走這條小路,所以他並沒有感到驚訝。聽他陳述的警察一定十分尷尬。

遺憾的是,我無法確認鬼怪所說的話,儘管我十分想這麼做。

「當時我在家裡,沒有聽到任何汽車開過的聲音,也沒有看到警察局長。我正在給鍋爐房的爐子加水,那裡聽不到路面上的聲音。」

很快我便不再去想,儘管幾周以來周圍的人都在談論此事,他們也提出了愈發詳盡的假設。我努力讓自己的思緒不再停留於此——發生在我們身邊的死亡還少嗎?至於讓人們產生如此濃厚的興趣嗎?

我回到了自己的研究工作當中。這次,我搜集了儘可能多的頻道,仔細分析了它們的節目時刻表,研究正在播放的電影內容與當日行星結構之間的關聯。它們之間的相互聯繫極為明顯,也十分明確。我經常在想,這些電視節目製作人是否意欲向我們展示他們淵博的占星知識?或許他們只是毫無意識地進行了這樣的節目編排,與知識是否廣博無關。有可能這些相關性存在於我們的外部,但我們卻在不知不覺中接收了它們。我暫時將自己的研究限制在很小的範圍內,只涵蓋幾個課題。例如,我注意到一部名為《媒介》的電影,每當太陽過境,進入與天蠍座的冥王星和行星同一相位時,電視上就會播放這部有些奇怪,但卻激情澎湃的電影。這部電影講述了人類對永生的渴望以及如何掌握人的意志,還涉及瀕臨死亡時的狀態、性痴迷和其他與冥王星相關的問題。

講述太空飛船的《外星人》這部電影也讓我成功地觀察到了類似的情況。這回是冥王星、海王星和火星之間微妙的依存發揮了作用。當火星同時面對這兩個「慢行星」時,電視里就會重播《外星人》系列電影中的一部。這是不是很令人激動?

這種巧合十分驚人。我所掌握的經驗材料足以撰寫一整本書,但我暫時只是寫了一篇短文,發給了幾個周刊的雜誌社。我不認為哪個雜誌社會刊登這篇文章,但也許有人會對此進行深入思考。

三月中旬,當我感覺完全好起來了,便開始利用日常巡視的機會繞著更大範圍溜達。這意味著除了對自己負責看管的房屋進行巡查外,我還會繞更大的圈,一直繞到森林,繞到草地和大路上,最後在懸崖上停下來。

每年在這個季節,世界是最可憎的。地上的白雪還未融化,依舊那麼的堅硬而密實,很難看出它竟然是在聖誕節給我們帶來快樂的那些可愛、純真的毛絮。現在它就像刀片一樣,就像金屬表面,在上面不但行走艱難,還會使我們的腿深陷其中。如果不穿高筒雪地靴,小腿肯定會受傷。天空低矮而灰暗——好像走到任何一座小山上便觸手可及。

我走著走著,忽然想到,我不可能永遠住在這裡,住在普瓦斯科維什的這個房子里守護著其他房屋。總有一天,「武士」會報廢,我無法再像現在這樣開車進城。木質的台階會腐爛,積雪會壓斷排水槽,爐子會損壞。二月的某次嚴寒會使管道破裂。而我也會變得越來越虛弱。病痛會一步步無情地摧殘我的身體。我的膝蓋會一年比一年更加疼痛。肝臟功能會明顯退化。畢竟,我已經活了很久了。這就是我的想法,茫然若失。但是有一天,我將不得不開始慎重考慮所有這些問題。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一群靈活敏捷的田鵠。我以往看到的它們總是成群結隊。它們靈活地移動著,就像一副巨型的流動鏤空裝置懸掛在空中。我在某個地方讀到過,一旦碰到攻擊它們的捕食性動物,例如像聖靈一樣在天空中盤旋的那些懶惰的老鷹,它們便會保衛自己。群鳥能夠以一種非常特殊、狡猾的方式進行戰鬥,還可以進行反撲和報復——它們迅速升至空中,好似有統一指揮似的,在捕食者身上排便。數十粒白色鳥糞隨即落在老鷹美麗的翅膀上,將它們弄污並黏合在一起。糞便中的酸性物質腐蝕了老鷹的羽毛。這一系列行動迫使老鷹恢複理性,停止追捕,憎惡地降落在草地上。老鷹很可能會因厭惡而死,畢竟它的羽毛遭受了如此玷污。它得花上一天,甚至兩天來清洗。這樣污穢的翅膀讓它無法入眠,惡臭難耐、鬱鬱寡歡,就像一隻老鼠、一隻青蛙、一塊腐肉一樣。它無法用喙去除硬化的鳥糞,渾身冰冷,雨水可以輕易地滲透進黏結的羽毛,直達它脆弱的皮膚。其他老鷹也避之不及,它們會認為同伴感染了某種惡性疾病。那隻老鷹威嚴盡失。這一切對於老鷹來說是無法忍受的,有時它便會這樣死去。

現在,這群田鶇意識到了它們的集體實力,開始在我面前嬉戲,表演特技飛行。

我還看過一對喜鵲,令我感到驚奇的是,它們一路冒險竟遊歷到了普瓦斯科維什高原。其實我知道喜鵲移動擴散的速度比其他鳥快,很快它們就將會像現在的鴿子一樣無處不在。「一隻喜鵲徒悲傷,兩隻喜鵲盡歡騰。」小的時候,總聽見大人們這麼說。但那時的喜鵲沒現在多。去年秋天築巢的季節過後,我看到成百上千的喜鵲飛回它們夜裡棲息的小窩。我很好奇,這是否意味著歡樂倍增呢?

我看著喜鵲,它們在雪化後形成的水坑嬉戲沐浴。它們瞥了我一眼,顯然不怕我,因為它們又繼續大膽地用翅膀划水並將頭浸入其中。看著他們的喜悅,沒有人會懷疑這沐浴的樂趣。

喜鵲如果不經常洗凈身子似乎就無法生存。它們既機靈又張狂。眾所周知,它們會竊取其他鳥類築巢的原材料,然後把一些閃亮的物體放入其中。我還聽說,有時它們也會失誤,把還沒熄滅的煙頭帶入巢穴中。這樣,它們便成了縱火犯,燒毀了自己本想用來築巢的建築材料。我們熟悉的喜鵲在拉丁語中有一個可愛的名字:Pica pica。

世界是多麼的偉大,到處是蓬勃的生命。

遠遠的,我還看到了一隻熟悉的狐狸,我叫它「領事」,因為它十分的精明且有教養。它總是走著同樣的小路。冬天揭秘了它的路線——像尺子一樣筆直,相信是有意而為之。這是一隻老狐狸,從捷克過來的,顯然在這裡有什麼跨境利益可圖。我用望遠鏡觀察著它,看見它沿著上次在雪地里行走時的痕迹和路線,一路小跑著下坡,也許是想讓獵人以為它只來過一次這個方向。我看著它就像看到一個老朋友。突然,我注意到「領事」這次已經脫離了常規軌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已消失在田野盡頭的草叢裡。那兒有一座狩獵講道壇,幾百米外還有一座。我過去曾與它們打過交道。狐狸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反正我也無事可做,於是便沿著森林邊緣朝它的方向走去。

這是一片被大雪覆蓋的田野。秋天時農民們進行了耕種,現在半凍成塊,變成了腳下難以行走的平面。我開始後悔跟隨「領事」的決定。當我走得更高些時,突然,我看到了吸引它的東西——雪地上有一大塊黑色的印記和已經幹了的血跡。旁邊地勢稍高一點的地方,「領事」冷靜地凝視著我,毫無恐懼,彷彿在說:「知道嗎?你看?我已經把你帶到這裡了,現在你必須進行處理。」之後它一溜煙地跑走了。

稍走近一些,發現那印記是只野豬。這隻野豬尚未成年,躺在棕褐色的血泊中。周圍的積雪被颳去了,露出了地面,它應該曾在這兒掙扎、抽搐。它周圍還有其他足跡——狐狸、鳥兒,還有鹿,許多動物都來過這裡。它們目睹了這場謀殺,哀悼著這隻年紀輕輕的可憐野豬。比起野豬的屍體,我寧可去看動物留下的足跡。一個人可以忍受看幾次屍體?還有盡頭嗎?我的肺被擠壓得刺痛,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我坐在雪地上,淚水再次湧出。我能感覺到身體巨大的、難以承受的重量。為什麼沒走另一個方向呢?為什麼一定要跟隨「領事」?為什麼沒能避開這條令人沮喪的道路?為什麼我必須要見證這每一次的犯罪呢?如果一切可以改變,那天的境遇也許會大不相同,還有其他的那些日子。我看到子彈擊中的地方——胸部和腹部。我看到野豬奔跑的方向——朝著國境,朝著捷克。它想逃離森林另一側那座新建的講道壇。那兒一定是開槍的地方,因此它必須奔跑,即使受了傷也要繼續前進。它努力地想逃到捷克去。

悲痛,我感受到巨大的悲痛,這是對那些死去的動物無盡的哀悼。這種悲痛永無止境,循環往複,使我一直在處於悲傷之中。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態。我跪在布滿鮮血的雪地上,撫摸著野豬的粗糙的毛髮,冰冷而僵硬。

「您對動物比對人有著更多的同情。」

「不,我為兩者都感到遺憾。但是沒有人會向毫無防衛能力的人類開槍。」那天晚上我告訴城管的人,「至少現在還沒有。」我補充道。

「確實。我們是法治國家。」城管執法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