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仙子說道,「財富、王冠和權杖,名望、幸福或長生。選擇吧。」

「我不要財富和名望,也不要權杖與王冠。」獵魔人答道,「我只要一匹漆黑如夜、迅疾如風的馬,再加一把像月光一樣鋒利明亮的寶劍。我要在黑夜駕著黑馬疾馳,我想用寶劍挫敗邪惡。我只想要這些。」

「我會給你一匹比夜晚更漆黑、比狂風更迅疾的馬。」仙子承諾道,「我會給你一把比月光更鋒利、比月色更明亮的寶劍。你要的不少啊,獵魔人,所以你必須付出高昂的代價。」

「用什麼付?現在我一無所有。」

「用你的血呀。」

——《童話與民間故事》

佛羅倫斯·德蘭諾伊著

眾所周知,世界的運行方式跟生命一樣,總是不停地循環往複。在這循環當中有八個魔力點,構成了完整的輪迴,輪轉一圈恰好是一年。魔力點兩兩相對,其中包括:代表「萌芽」的迎春節、預示「成熟」的收穫節;指代「開花」的五月節、對應「枯萎」的萬聖節;另外還有兩個至日——冬至日和夏至日,又稱秘底溫和秘達熱;以及兩個分日 ——春分日和秋分日,又名碧日刻和輝月輪。這些日子將一年分成八個部分。精靈的曆法同樣如此劃分。

後來,人類在雅魯加河口和龐塔爾三角洲登陸,他們又帶來了自己的太陰曆。人類以月亮的盈虧為基準,將一年劃分為十二個月,從一月初開始,直到寒霜將泥土凍實為止,並以此規劃農耕周期。儘管人類劃分年日的方式與精靈不同,但他們也接受了後者的「循環」概念和八個節期點。於是乎,迎春節、收穫節、五月節、萬聖節,連同兩個至日與兩個分日一起,都成了人類重要的節日。與其他日期相比,它們就像草原上的孤樹一樣醒目。

這些日子之所以與眾不同,原因在於魔法。

在這八個晝夜裡,魔法靈光都會異常強烈,而這已經不算是秘密了。每年的這些日子,尤其是至日與分日,總會發生一些魔法現象和神秘事件。所有人也都習慣了這些,很少會因之大驚小怪。

唯獨今年,卻與往常有所不同。

這一年,人類像往常一樣,用豐盛的晚餐慶祝秋分日。餐桌上擺滿了當年成熟的水果,但每樣只取少許。畢竟這是習俗嘛。人們吃完晚餐,又為當年的收穫謝過梅里泰莉女神之後,紛紛上床休息。然後,恐怖的事發生了。

臨近午夜,颳起一場可怕的風暴。狂風勁吹,風中傳來樹枝折斷的噼啪聲、木頭屋頂的嘎吱聲、窗扇的砰砰聲,以及鬼魅般的號叫、嘶吼與哀號聲。天上的雲朵變幻出奇妙的形狀,其中最多的是飛馳的駿馬與獨角獸。大概一個鐘頭後,狂風突然止息,但寂靜卻未降臨,因為人們又聽到數百隻歐夜鷹的啼叫與翅膀拍打聲。按照民間說法,這些神秘的鳥會聚在將死之人的住處周圍,唱起悲傷的喪歌。就在這個夜晚,歐夜鷹的合唱高亢而響亮,彷彿整個世界都將死去。

歐夜鷹顫聲唱響獻給死者的哀歌。在地平線上,雲層掩去了最後一縷月光。與此同時,人們又聽到報喪女妖可怕的哭號——通常這預示著突然而慘烈的死亡。狂獵的隊伍掠過天空,就像一群死靈幽魂,雙眼燃燒著熊熊鬼火。他們跨騎在骷髏戰馬上,破破爛爛的披風隨風飄舞,宛如抖動的旗幟。狂獵現身倒也算不上特別罕見,但在最近數十年里,就屬這次的場面最為駭人。僅在諾維格瑞,就有超過二十人神秘失蹤。

等狂獵和雲層各自消散,人們又看到了月亮。跟往年一樣,月相正由盈轉虧;不同的是,今晚的月色紅得像血。

普羅大眾對在分日發生的異象有許多解釋,由於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的鬼怪傳說,所以解釋的內容也大相徑庭。占星家、德魯伊和巫師們也各有各的說法,但大都錯得離譜。只有極少數人能把這些現象與實際發生的事件聯繫到一起。舉例來說,在史凱利格群島,迷信的民眾將這一現象稱為「Tedd Deireádh」,也就是世界末日,隨之而來的則是「瑞那魯格」 之役——光明與黑暗的總決戰。迷信的人們相信,秋分之夜的大風暴與沖刷群島的巨浪一樣,都由巨舟納吉爾法掀起。這艘大船用死人的指甲與趾甲建造,它從死亡之地霍摩爾出發,船上載著一支鬼魂與惡魔的大軍。有些聰明而博學的人卻說,其實是臭名昭著的女術士葉妮芙的慘死,引發了海天之間的暴怒。另一些更聰明、更博學的人則從風暴肆虐的大海中看到了某人垂死的徵兆——那人的血管里流淌著史凱利格群島與辛特拉統治者的血液。

自從世界誕生,秋分之夜便充斥著鬼怪、噩夢與幻影。你會在半夜驟然驚醒,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凌亂的床單被汗水打濕。哪怕最清晰的頭腦也避不開幻影與噩夢的侵擾——在有「金塔之城」美譽的尼弗迦德帝國首都,恩希爾·瓦·恩瑞斯皇帝陛下尖叫著醒來。在遙遠北方的朗·愛塞特,伊斯特拉德·蒂森國王從床上一躍而起,嚇醒了身邊的王后澤麗卡。在崔托格,迪傑斯特拉睜開眼睛便立刻去抓匕首,結果弄醒了財務大臣的老婆。在蒙特卡沃城堡,菲麗芭·艾哈特從錦緞床單上猛然坐起,還好沒驚醒德·諾埃里斯伯爵的妻子。其他人也在不同程度的噩夢中紛紛蘇醒——瑪哈坎的矮人亞爾潘·齊格林、凱爾·莫罕要塞的老獵魔人維瑟米爾、苟斯·維倫的銀行職員法比奧·塞克斯,以及「鳴角」號戰船上的克拉茨·安·克萊特。同樣被驚醒的還有鮑克蘭城堡的女術士芙琳吉拉·薇歌、印達斯費爾島弗蕾雅神廟的女祭司茜格德莉法、被圍困的馬里波城堡中的加拉莫尼伯爵丹尼爾·埃切維里、班·格林要塞褐旗營的准下士札維克、克萊蒙特鎮的商人多米尼克·邦巴斯圖斯·霍溫納赫以及很多很多人。

能把這一現象與實際發生的事件——以及某個具體的人物——聯繫起來的人屈指可數。幸運的是,就有這樣的三個人,在同一屋檐下度過了這個秋分之夜。就在艾爾蘭德的梅里泰莉神殿。

「歐夜鷹……」抄寫員雅爾看向籠罩神殿花園的黑暗,呻吟道,「恐怕有一整群,好幾千隻……它們在為某人之死尖聲鳴叫……為了她……她快死了……」

「別胡說八道,」特莉絲·梅利葛德猛地轉過身,揚起攥緊的拳頭,像是要推開男孩,或朝他胸口來一拳似的,「你當真相信如此愚蠢的迷信?九月結束了,鳥兒聚集起來只是為了遷徙。這完全是自然現象!」

「她快死了……」

「沒人會死!」女術士大吼道,臉氣得發白,「沒人!你聽明白沒有?別再說胡話了!」

女學徒們被大自然的警報驚醒,紛紛聚到圖書館大廳,臉色蒼白而嚴峻。

「雅爾,」特莉絲冷靜下來,一手按在男孩肩上,輕輕揉捏,「你是神殿里唯一一個男人。大家都仰仗你,希望你能幫助她們。你可不能害怕,也不能驚惶。鎮定。別讓我們失望。」

雅爾嘆了口氣,努力壓抑住顫抖的雙手和嘴唇。

「我不怕……」他低聲說著,避開女術士的目光,「我不是害怕,而是擔心。我在夢裡見到她了……」

「我也是。」特莉絲抿住嘴唇,「你、我,還有南尼克,我們都做了同一個夢。但一個字也別提。」

「她滿臉是血……好多血……」

「我說了,安靜。南尼克來了。」

高階女祭司神情疲憊,朝他們走來。面對特莉絲無聲的詢問,她搖了搖頭,隨即注意到雅爾張嘴想說什麼,於是匆匆開口。

「很不幸,什麼也沒有。狂獵經過聖殿上空時,差不多驚醒了所有人,但沒人看到幻影。只有我們幾個看到了模糊的影像,其他人都沒有。去睡吧,小夥子,你現在也做不了什麼。姑娘們,回宿舍去!」

她用雙手揉了揉臉。

「哈……秋分日!詛咒之夜……去睡吧,特莉絲。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無力感快把我逼瘋了。」女術士攥緊拳頭,「光是想想她在受苦、流血,不知在哪兒遭遇了危險……見鬼,要是我知道該怎麼辦就好了!」

南尼克——梅里泰莉神殿的高階女祭司——轉過身。

「你有沒有試過祈禱?」

佩雷拉特地處艾賓的鄉村地帶,位於南方阿梅爾山脈彼端遠處,周圍是維爾達、萊特和艾瑞特三河交匯形成的廣袤沼澤,距艾爾蘭德城和梅里泰莉神殿直線距離八百里。黎明時分,老隱士維索戈塔從噩夢中驟然驚醒。醒來後,他忘了自己做過什麼夢,但一陣陣詭異的不安讓他再也無法入睡。

「冷,冷,冷,冷啊……」維索戈塔一邊沿小路穿過樹叢,一邊自言自語,「冷,冷,好冷。」

下一個陷阱也空無一物,連只麝鼠都沒抓到。今天的捕獵毫無收穫。維索戈塔清掉蓋住陷阱的爛泥和水藻,吸著鼻子,低聲咒罵。

「呼,冬天這就到了?」他朝沼澤走去,「九月還沒過完呢。現在明明是秋分日後的第四天。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冷的九月。我都活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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