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曼德拉草,或稱「愛欲之果」,是曼德拉屬或龍葵屬的一種植物:其為無莖的草本植物,根部類似歐防風,形狀與人類頗有相似之處,葉片的排列如同薔薇花飾。其別名包括「秋參茄」或「毒參茄」,在維可瓦羅、羅萬和亞穆拉克有小規模種植,於野外極其罕見。其漿果起初為綠色,隨後會轉為黃色,可搭配醋與胡椒食用,葉片可生食。其根部是藥物與草藥學中極受重視的原料,很久以前就在迷信風俗中起到舉足輕重的地位,尤其是在北方人的風俗中——他們把曼德拉根莖雕刻成人類肖像(稱之為「曼德拉像」或「曼德拉根雕」)並保存在家中,將其奉為護身符。他們相信曼德拉像能保佑自己免於疾病,帶來好運,並確保豐產和順產。他們會給這種肖像穿上衣物,並在每個新月之夜更換。曼德拉根也在市面上流通,其單價高達六十弗羅林,因此人們有時會用瀉根作為替代品。根據迷信傳說,曼德拉草可用來製作符咒、魔法催情葯和毒藥。在女巫狩獵時期,這種迷信思潮再度回歸。在對盧克麗霞·維格 的審判中,就有「非法使用曼德拉草」這條罪名。傳奇人物菲麗芭·艾哈特據說也曾用曼德拉草製作毒藥。

——《世界最大百科全書》第十一卷

艾芬伯格與塔爾伯特著

與獵魔人上次經過時相比,老路又有了新變化。這條路由精靈和矮人在好幾個世紀前建成,曾經鋪著玄武岩板,路面平坦寬闊;如今卻坑坑窪窪,看不到半個行人,有些位置的凹坑甚至深得像個小型採石場。他們行進的速度大為減慢,矮人的貨車更是在凹坑間行駛得十分艱難,時不時還會陷進坑裡。

卓爾坦·齊瓦知道老路嚴重損壞的原因。他解釋說,上一次尼弗迦德戰爭過後,人們對建築材料的需求急劇攀升。這時他們想到,老路不就是一座取之不盡的石料寶庫嗎?而且它建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偏僻之處,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重要的運輸作用,走這路的人也少得可憐。因此人們對老路的破壞毫不留情,也毫無節制。

「你們的大城市,」伴著鸚鵡的尖聲咒罵,矮人抱怨道,「無一例外都建在矮人和精靈打下的基礎之上。你們的小城堡和小鎮子是自己建的沒錯,可你們築牆用的石料也是俺們的。你們卻沒完沒了地說,多虧你們人類,這個世界才有發展和進步。」

傑洛特一言不發。

「你們甚至不懂拆石料的正確方法。」卓爾坦一邊發牢騷,一邊指揮矮人將陷進坑裡的車輪拖出來,「幹嗎不從路邊開始一點一點挖走石料?你們就像一群毛孩子!連個炸面圈都不肯好好吃,非要用指頭挖出最裡面的果醬,然後把剩下的部分一扔了事,就因為它不夠甜了。」

傑洛特耐心地解釋說,這全是政治格局的錯。老路的西段位於布魯格,東段在泰莫利亞,中段屬於索登,因此每個王國都是出於自身考慮才拆除自己那段的。卓爾坦卻回以一通髒話,表示他很樂意讓所有國王都見鬼去,又用富有創造力的語言表達了他對國王們的政治手腕的蔑視,陸軍元帥話簍子則在有關國王母親的話題上進行了補充。

他們越往前走,路況就越糟糕。事實證明,卓爾坦關於果醬炸面圈的比喻並不貼切。其實這條路更像一塊牛油布丁,只是裡面的每粒葡萄乾都被挖了出來。照這樣下去,馬車遲早會被顛散架,或是陷進推也推不出來的大坑。但這條損毀嚴重的老路畢竟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看到一條通向東南方的小路,搬運沉重石材的馬車將泥土路面壓得格外夯實。卓爾坦精神一振,他認出這條路通往艾娜河邊的某座堡壘,而且他認為,在河岸這邊駐紮的應該是泰莫利亞的軍隊。矮人堅信,就像上次戰爭一樣,北方諸國會從艾娜河對岸的索登發起全面反攻,死傷慘重的尼弗迦德軍隊將會逃回到雅魯加河對岸。

路線的改變令他們再次遊走在戰場邊緣。每到晚上,他們都能看到前方突然亮起明亮的火光;而在白天,南方和東方則會升起條條煙柱。由於無法確定攻擊和放火的是哪一方,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前進,並不時派珀西瓦爾·舒騰巴赫遠遠地跑去前面偵察。

某天早上,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栗色馬駒突然從隊伍後方跑來,嚇了所有人一跳。馬背上沒有騎手,綉有尼弗迦德徽記的綠色鞍褥沾染著暗紅色的血跡。至於這究竟是早先在二道販子的馬車邊被殺的尼弗迦德騎手的血,還是栗色馬新主人的血,他們就無從知曉了。

「好吧,這下麻煩解決了,」米爾瓦瞥了眼傑洛特,「如果他真算麻煩的話。」

「最大的麻煩是,咱們不知道是誰把騎手打下馬的。」卓爾坦嘀咕道,「也不知道跟在咱們和殿後騎手後面的人是誰。」

「他是個尼弗迦德人。」傑洛特咬著牙說,「雖然他說話幾乎不帶口音,可在林子里逃亡的農夫也許聽得出來……」

米爾瓦轉頭看著他。

「你真該早點殺了他,獵魔人。」她輕聲說,「那樣他還能死得痛快點兒。」

「他逃離了棺材,」丹德里恩連連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傑洛特,「最後卻爛死在陰溝里。」

這便是詩人贈給契拉克之子卡西爾——堅稱自己並非尼弗迦德人的尼弗迦德騎士——的墓志銘。自那之後,他們再沒提過卡西爾。由於傑洛特並不急於拋棄自己的劣馬洛奇——儘管他一再威脅說要丟掉它——卓爾坦·齊瓦便騎上了栗色馬駒。雖然矮人的腳根本夠不著馬鐙,但那馬駒性情溫馴,還是乖乖地讓他騎在自己背上。

晚上,地平線被火光照亮。白天,升騰的黑煙污染了藍天。他們很快便見到幾棟燒毀的房屋,焦黑的房梁和屋脊上跳動著尚未熄滅的火焰。在悶燃的木屋旁邊,八個衣衫襤褸的人和五條狗蹲坐在那兒,忙著啃食一頭略微燒焦的浮腫馬屍。看到矮人們,這些饕餮之徒慌忙逃跑,只剩一人一狗留了下來。對他們來說,任何威脅都別想讓他們拋下眼前的腐肉。卓爾坦和珀西瓦爾試圖向那人打聽情況,結果一無所獲。那人只顧縮著腦袋,抽泣發抖,還差點被嘴裡的馬肉噎死。那條狗狂吠一通,沖他們亮出尖牙。馬屍散發著惡臭。

他們選擇冒險沿路前行,很快又見到一片燒焦的廢墟。這座村莊佔地不小,附近肯定爆發過小規模衝突,因為他們看到,焦黑的房屋後面有座新挖不久的墳丘。距離墳丘稍遠的十字路口旁邊有棵高大的橡樹,枝頭懸掛著橡實。

還有人類的屍體。

「咱們該去瞧瞧。」卓爾坦·齊瓦堅決地說,「得走近點兒。」

「真是活見鬼了。」丹德里恩發起火來,「卓爾坦,你瞧那些屍體幹嗎?為了打劫他們?我從這兒都能看到,他們連靴子都沒穿。」

「蠢貨。俺感興趣的不是靴子,是軍情。俺想知道這場戰爭的走向。有什麼好笑的?你只是個詩人,根本不懂啥叫戰略。」

「你要大吃一驚了,因為我懂。」

「胡說八道。你連屁都不懂。」

「這倒沒錯。屁這玩意兒我確實沒矮人懂得多。」

卓爾坦不屑地擺擺手,大步走向橡樹。丹德里恩終究沒能按捺住好奇心,催促珀迦索斯跟了上去。片刻後,傑洛特也決定跟上他們。然後他發現米爾瓦也跟在後面。

啄食屍體的烏鴉飛上半空,呱呱地叫著,拍打翅膀的聲音顯得格外嘈雜。其中幾隻朝森林飛去,其餘那些落在高處的樹枝上,仔細打量蹲在矮人肩頭、正在詆毀它們親娘的陸軍元帥話簍子。

樹上掛著七具屍體。第一具胸前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叛徒」。第二具的木牌上寫著「通敵者」。第三具是「精靈眼線」。第四具寫著「逃兵」。第五具是個女的,穿著破破爛爛、滿是血跡的襯裙,木牌上寫著「尼弗迦德婊子」。還有兩具屍體沒掛木牌,說明至少有一部分死者是被隨機弔死的。

「你瞧,」卓爾坦·齊瓦指著那些木牌,歡快地說,「咱們的軍隊從這邊過去了。英勇的小夥子們主動出擊,打退了敵人。就像咱們看到的,他們還有時間放鬆一下,來點兒戰爭期間的娛樂。」

「可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這意味著前線的位置變了,泰莫利亞軍隊正擋在咱們和尼弗迦德人之間。咱們安全了。」

「可前面那些煙柱呢?」

「是咱們的人乾的。」矮人自信地說,「他們在焚燒給松鼠黨提供食宿的村莊。相信俺吧,前線已經在咱們身後了。從十字路口往南就是阿梅利亞要塞,在楚特拉河和艾娜河交匯的地方。那條路看起來很平坦,可以走一下。咱們現在不用害怕尼弗迦德人了。」

「有煙就有火,」米爾瓦說,「有火就難免燒傷指頭。我覺得往火里走實在不明智。沿著路走也很不明智,因為騎兵隨時能發現我們。我們還是躲進樹林比較好。」

「泰莫利亞人或某支從索登來的部隊已經經過這兒了。」矮人頑固地說,「咱們已經把前線甩到身後了。咱們可以放心大膽地走大路。就算遇到軍隊也是自己人。」

「還是太冒險了。」弓手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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