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彼得·艾佛特森,生於1234年,恩希爾·迪斯溫 皇帝的心腹,也是《帝國的力量》一書的真正作者之一。北方戰爭期間,他是軍隊的首席後勤官,並於1290年當上帝國財政大臣。恩希爾統治後期,他被提拔為帝國副主教。莫爾凡·符里斯皇帝在位期間,他被誣告私吞公款,被判有罪,隨後被囚於溫尼伯格城堡,並於1301年故去。1328年,詹·卡爾維特皇帝為他平反並恢複名譽。

——《世界最大百科全書》第五卷

艾芬伯格與塔爾伯特著

汝等皆應哀號,因諸國之毀滅者將至。汝等之土地將遭踐踏瓜分。汝等之城市將焚燒,居民亦將奔逃。蝙蝠、夜梟與烏鴉將出沒於汝等家園,蛇蟲亦將以其為巢……

——《Aen Ithlinh》

女先知伊絲琳之預言

護衛隊長勒住坐騎,取下頭盔,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汗水打濕的稀疏頭髮。

「旅行結束了。」看到吟遊詩人詢問的目光,他又重複一遍。

「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丹德里恩吃驚地問,「為什麼?」

「我們不會再往前走了。還不明白嗎?前邊閃閃發光的就是緞帶河。我們的命令是把你護送到緞帶河邊。這就表示,我們該回去了。」

其他士兵在他們身後停下腳步,但都沒下馬。每個士兵都在緊張地四下張望。丹德里恩手搭涼棚,在馬鐙上站起身。

「你在哪兒看到河的?」

「我說了,就在前面。沿溪谷騎馬往前,沒多久就到了。」

「你們至少該把我送到河邊。」丹德里恩抗議道,「再把能過河的淺灘指給我看……」

「沒什麼好指的。從五月開始,天就熱得像火爐,水位也降了許多。緞帶河沒多少水了。馬蹚過去根本不費勁兒……」

「我把文斯拉夫王的信送到你指揮官手上,」吟遊詩人傲慢地說,「他讀了信,我親耳聽到他命令你把我護送到布洛克萊昂森林邊緣。結果你就把我丟在密林里?萬一我迷路了呢?」

「你不會迷路的。」一個士兵沮喪地說。這一路上,他連半句話都沒說過。「不等你迷路,樹精的箭會先找到你。」

「好個懦弱的蠢貨。」丹德里恩嘲笑道,「我知道你們害怕樹精,但緞帶河對岸才是布洛克萊昂森林。那條河是邊界。我們還沒過界呢。」

「邊界,」隊長一邊四下張望,一邊解釋道,「會隨她們放箭的射程擴張。在河岸邊使用強弓,箭矢足能飛到森林邊緣,還有餘力穿透鎖甲。你堅持要去是你的事,命也是你自己的。但我還珍惜我這條命。我不會再向前走了。相比之下,我寧可把腦袋伸進大黃蜂的蜂窩!」

「我跟你解釋過了,」丹德里恩把帽子往後推了推,在馬鞍上坐直身子,「我去布洛克萊昂是有使命在身。說我是大使也不為過。我不怕樹精,但希望你們送我到緞帶河邊。不然,萬一有強盜打劫我怎麼辦?」

那個沮喪的士兵做作地大笑起來。

「強盜?這兒?光天化日之下?白天這裡連個鬼影都沒有。最近這段時間,緞帶河邊只要有人,樹精就會放箭,好在她們沒有繼續侵犯我們的意思。你完全沒必要擔心強盜。」

「是這樣。」隊長表示贊同,「如果哪個強盜敢大白天騎馬到緞帶河邊,那他一定蠢得要死。但我們可不蠢。你單人獨騎,沒鎧甲沒武器,說句不中聽的,我隔著一里地都能看出你不會打架,但這反而有好處。如果樹精瞧見我們騎在馬上、全副武裝,你就能見識遮天蔽日的箭雨了。」

「哦,好吧。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丹德里恩拍拍馬脖子,低頭看著溪谷,「我會獨自上路。別了,士兵們。多謝你們的護送。」

「別這麼著急。」陰沉的士兵抬頭看看天色,「很快就到傍晚了。等湖面起霧再走吧。因為,你知道的……」

「什麼?」

「想在霧裡射中人可不容易。如果命運向你微笑,樹精也許會射偏。不過她們很少射偏……」

「我告訴過你……」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見她們是有使命在身。但我得告訴你一件事:她們才不會管你是大使還是教會的人。她們只會朝你放箭,就這樣。」

「你非得嚇唬我才開心嗎?」詩人高傲地問,「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宮廷抄寫員?老兄,你們幾個見過的戰場還沒我多。而且我比你們更了解樹精,她們瞄準之前會先警告。」

「過去還真是這樣。」隊長輕聲說道,「她們以前會先警告,會朝樹榦或地上射一箭,標出不可跨越的邊界。如果被警告之人立刻掉頭,就能毫髮無損地離開。可現在不同了。現在她們只要見到人就會立刻射殺。」

「她們幹嗎這麼殘忍?」

「哦,」士兵嘟囔道,「是這樣。國王們和尼弗迦德人休戰之後,就開始賣力地追捕精靈匪徒。他們把精靈逼得走投無路。每天晚上,倖存的精靈都會穿過布魯格地區,去布洛克萊昂尋求庇護。我們狩獵精靈時,有時也會遇見在緞帶河對岸幫助精靈的樹精。而且我們部隊的手段有點過火……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丹德里恩認真地看著士兵,搖了搖頭,「你們追捕松鼠黨時越過了緞帶河,然後殺了幾個樹精。現在樹精在以同樣的方式報復。這已經是場戰爭了。」

「說得對。我正想說這個詞呢:戰爭。我們跟樹精衝突不斷——每次都會拼個你死我活——但現在比從前更嚴重。她們和我們都更加仇視對方。我得再說一遍:如果你不是非去不可,還是別去了。」

丹德里恩咽了口口水。

「問題在於,」他在馬鞍上挺直背脊,努力做出堅定的表情和勇敢的姿態,「我非去不可。而且必須去。馬上去。不管天黑沒黑,也不管有沒有霧。我有使命在身。」

多年的練習沒有白費,吟遊詩人的嗓音聽上去既悅耳又兇狠,透出嚴厲與無情。他的話語帶著鋼鐵與勇氣的韻律。士兵紛紛用毫不掩飾的欽佩目光打量他。

「在你出發之前,」隊長從馬鞍上解下一隻木製扁酒壺,「喝點伏特加吧,吟遊詩人閣下。喝一大口……」

「好讓你死得輕鬆點兒。」那個陰鬱的士兵沒精打采地說。

詩人喝了一小口。

「懦夫,」等他不再咳嗽,呼吸也正常之後,詩人莊嚴地宣告道,「在真正死前會死上千百次。勇士只死一次。但命運女神垂青勇士,蔑視懦夫。」

士兵眼中的欽佩更加強烈。可惜他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丹德里恩只是在引用一首英雄史詩,還是別人寫的。

「我理應報答你們的護送。」詩人從懷裡掏出一隻叮噹作響的錢袋,「在你們返回要塞,回歸職責的約束之前,去找家酒館,為我的健康乾杯吧。」

「感謝您,閣下。」隊長的臉有些發紅,「您太慷慨了,雖然我們——請原諒我們把您一人留下,畢竟……」

「沒關係。再會。」

吟遊詩人瀟洒地歪戴著帽子,用腳跟踢踢馬腹,朝溪谷前進,口裡吹著《布勒林恩婚宴》的曲調——那是一首家喻戶曉、但內容極不得體的歌謠。

「要塞的號手說他是個只會混吃混喝的懦弱蠢貨。可實際上,他卻是位久經沙場的英勇紳士,雖然他的詩很蹩腳。」陰鬱士兵的話語傳進了丹德里恩的耳朵。

「說得沒錯,」隊長答道,「他並不膽小,沒人可以這麼說他。我注意到,他剛才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更誇張的是,他還在吹口哨,你聽到了嗎?哈哈……他說什麼來著?他是位大使。這麼看來,大使還真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當。反正腦子沒毛病的人當不了……」

丹德里恩催促馬兒加快速度。他不想破壞自己剛剛贏得的聲譽。而且他心裡明白,恐懼已經讓他口乾舌燥,甚至沒法繼續吹口哨了。

溪谷陰暗潮濕,濕乎乎的黏土和腐爛的落葉層吸走了深棕騸馬的馬蹄聲。他給這馬取名叫「珀迦索斯」。珀迦索斯走得很慢,始終低著頭。它是少有的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的馬。

森林到了盡頭,但前方仍有一片蘆葦叢生的寬闊草地,擋在丹德里恩和長著成排赤楊的河岸之間。詩人勒住馬,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他豎起耳朵,聽到的只有蛙鳴。

「好吧,夥計。」他用嘶啞的嗓音說,「不成功則成仁。跑吧!」

珀迦索斯稍稍抬起頭,豎起平時垂落的耳朵,懷疑地看著他。

「你沒聽錯。跑。」

騸馬不情願地邁開腳步,馬蹄踩上泥濘的土地,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青蛙忙不迭地跳開。一隻野鴨在他前方几步遠飛起,嘎嘎叫著拍打翅膀,讓詩人的心臟停跳了一瞬間,然後以加倍的力道和速度狂蹦起來。珀迦索斯卻對鴨子視若無睹。

「英雄騎著馬……」丹德里恩低聲念道,從短上衣的內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擦擦頸背的冷汗,「無畏地穿行於荒野,毫不在意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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