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間諜」，我們腦海里多半會浮現出「007」的形象，一手拿槍，一手拿酒，處變不驚，紅袖添香。
但是，如果說「史上最危險的間諜」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科學家呢？
1
時間回到1945年7月24日。
在德國的小城波茨坦，美、蘇、英三國首腦會晤的「波茨坦會議」正在舉行，其中一個重要議題是「蘇聯何時出兵進攻日本」。
對於一直閃爍其詞的蘇聯人，美國總統杜魯門決定在這一天的休會期間給斯大林一個「含蓄」的提醒：「美國現在已經掌握了一種威力十分可怕的新武器。」
杜魯門所指的，就是在8天前美國人已經成功試爆的全世界第一顆原子彈。
按照杜魯門的想法，斯大林至少應該會有一個類似「大吃一驚」的表情。但是斯大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這很好，希望能用來好好打擊日本人。」
杜魯門多少有些失望，因為「斯大林居然連一個問題也沒提」。杜魯門把斯大林的反應歸結為一個老牌政治家的不動聲色和強自鎮定，但杜魯門不知道的是，從某種意義上說，斯大林對美國製造原子彈的「曼哈頓計畫」的了解程度，遠遠超過了他。
杜魯門之前雖然身為美國副總統，但也是沒有資格知道「曼哈頓計畫」這個項目的。直到羅斯福總統突然逝世，杜魯門在接任總統之位後的第12天，才在白宮辦公室聽到了項目負責人格羅夫斯將軍的彙報，第一次知道原來美國居然在搞一項這麼浩大的工程——當時他一下子癱坐在了椅子上。
而斯大林呢？他從「曼哈頓計畫」啟動的時候就知道了。
為什麼？因為他「內部有人」。
2
「內線」中的一個重要人物，叫克勞斯·福克斯。
1911年12月29日，克勞斯·福克斯出生在德國，早在中學時代就在數學和物理方面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福克斯的父親、哥哥、姐姐都支持共產黨，他本人也在讀大學期間加入了德國共產黨。
1933年，希特勒通過「國會縱火案」開始對德國共產党進行大清洗，福克斯的親人都被陷害，家破人亡。悲憤之下的福克斯只能到英國申請避難，並申請加入英國國籍。
一開始，福克斯在英國過得還算不錯，師從在布里斯託大學執教的著名物理學家涅維爾·莫托，並在1936年以25歲的年紀就取得了博士學位。但好日子沒持續多久，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歐洲拉開序幕，英國遭受了德國的狂轟濫炸，開始施行「敵對國家人員審查制度」，先是對出生在德國的福克斯限制人身自由，之後又直接把他送到了加拿大魁北克的拘留營。
在拘留營的歲月深深影響了福克斯，因為和他關在一間囚室的，是德國資深共產黨員漢斯·卡爾。在漢斯·卡爾的影響下，福克斯的人生觀和理想再一次被鞏固。
1940年聖誕節，福克斯忽然收到了英國政府的一紙通知：他被釋放了，並且要儘快返回英國。
英國政府之所以如此「優待」福克斯，並非出於愧疚，而是要讓他派上大用場——英國啟動了「合金管計畫」，開始研究製造原子彈的可能性。
福克斯回到英國後，立刻被安排進入在伯明翰大學進行的原子彈研究工作。憑藉極高的數學和物理天賦，福克斯很快就解決了一些明確原子彈基本參數所必需的重要數學問題。
而英國政府也在不久之後給予了福克斯正式的英國國籍，並和他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讓他正式進入「合金管計畫」的核心層。
但是，福克斯並沒有打算「保密」。
3
根據後來解密的信息，福克斯其實是主動聯繫蘇聯情報部門的。
在英國的「合金管計畫」啟動後不久，一個令人擔憂的消息傳來：德國早就開始了原子彈的研究。考慮到德國在資源、人才方面的優勢，再加上英國一直處於德國的轟炸之下，所以對於「誰能先造出原子彈」，英國人自己也完全沒把握。
就在進入英國的原子彈研究小組後，福克斯費了一番周折，找到了蘇聯駐倫敦大使館的武官秘書，主動透露了英國已經開始研製原子彈的情報，希望蘇聯能夠儘快開始這方面的研究。蘇聯方面對這份情報極為重視，隨即派了一位少校擔任福克斯的聯絡人。福克斯後來才知道，這位少校是大名鼎鼎的「佐爾格情報網」的核心成員。
福克斯為什麼會這麼做？
民主德國的國家安全部情報總局局長馬庫斯·沃爾夫在他的回憶錄《隱面人》中專門提到了福克斯，他認為福克斯這樣做的原因是：「他深信，只有在蘇聯的幫助下才能戰勝希特勒。」
當「合金管計畫」進行到1942年的時候，一直處於納粹德國軍事威脅中的英國做了一個重要決定：暫停「合金管計畫」，派出本國科學家加入美國科學家團隊，共同加速推進「曼哈頓計畫」，為美國製造原子彈。
而作為英國原子彈科學家小組中出類拔萃的人物，福克斯也和其他英國科學家一起最先被送到了美國。福克斯先是在紐約華爾街的一幢大樓里研究和原子彈相關的氣體擴散問題，然後從1944年春季開始，在「曼哈頓計畫」進入最後衝刺階段的時候，直接來到了奧本海默領導的位於洛斯阿拉莫斯的總實驗室。
即便是在諾貝爾獎獲得者雲集的洛斯阿拉莫斯實驗室，福克斯依舊憑藉自己出色的能力贏得很多同事的誇讚和信賴，很多煩瑣和棘手的物理及數學計算問題都被交給他解決。
在這個過程中，福克斯一直在通過各種方式將美國製造原子彈的各方面情報透露給蘇聯，甚至給過原子彈的相關詳細設計。早在1945年6月，福克斯就告訴蘇聯，美國將在7月初試爆第一顆原子彈——所以斯大林在杜魯門說那句話之後面無表情，完全可以理解。
當然，蘇聯在西方世界鋪下的龐大情報網肯定不止福克斯一人，但至少在原子彈情報方面，福克斯是蘇聯最重要的情報提供人之一，他甚至很早就向蘇聯透露美國人已經開始研究氫彈，以及背後的原理。
而讓一些人感到難以理解的是，福克斯在完成這些艱巨甚至危險的任務後，從來不收取報酬。
1945年2月，蘇聯駐紐約情報機構二號人物（負責科學技術偵察）的列昂尼德·克瓦斯尼科夫在呈交蘇聯政府的一份報告中指出：「情報網基本上是相當有工作能力的，具有相當高的技術水平，大部分間諜為我們工作不是為了錢，而是基於對我國的友好態度。」
4
1945年8月6日，人類歷史上第一顆用於實戰的原子彈在日本廣島上空爆炸。
當美國成為全世界唯一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後，其他各國明顯感到了不安，其中也包括美國的盟國英國。
由於美國並不樂於向英國分享原子彈技術，而倫敦也不想因為沒有原子彈而完全依賴華盛頓，所以二戰一結束，英國就恢複了「合金管計畫」，並且撥款一億英鎊，開始研製自己的原子彈。
作為參加過「曼哈頓計畫」的重要英國科學家之一，福克斯再一次被請回英國。
英國人重用福克斯當然是有道理的，因為在美國拒絕透露原子彈技術的情況下，在「曼哈頓計畫」核心層工作過的福克斯就是一個「人肉情報機」，他可以將自己在美國接觸的研製原子彈的各種經驗、數據和情報都透露給英國。
福克斯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但是，他在大力推進英國研製原子彈的同時，也在以同樣的方式幫助蘇聯人。
1949年8月29日凌晨4點，一顆被命名為「鐵克瓦」（俄語意為「南瓜」）的原子彈在蘇聯東部的核試驗基地爆炸成功，蘇聯成為全世界第二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
在大吃一驚的世界各國中，情緒最激動的是美國。這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核壟斷」在短短四年時間裡就被打破，更是因為美國深知「曼哈頓計畫」的複雜程度，負責牽頭的格羅夫斯將軍曾斷言：「至少在十年之內，沒有一個國家能造出原子彈。」（但「曼哈頓計畫」的首席科學家奧本海默在當時也說過一句話：「只要蘇聯人願意，他們很快就能造出原子彈。」）
思來想去，美國人只想出一個原因：內部出了間諜。
在聯邦調查局局長鬍佛的親自牽頭下，一場針對所有涉及過「曼哈頓計畫」的科學家的縝密調查開始了。
在通過層層審查、監聽、分析之後，嫌疑圈越縮越小，最後鎖定在少數幾個科學家身上，福克斯就是其中之一。
5
關於福克斯是如何被捕的，有兩種說法。
一種說法是，美國聯邦調查局在破譯了一系列電報之後，拿到了福克斯為蘇聯提供情報的確切證據，通報給了英國軍情五處。軍情五處隨即逮捕了福克斯，福克斯對自己的所有行為供認不諱。
而另一種說法還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