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糊牆紙

一個月過去了,格溫達已遷進了希爾賽德別墅。吉爾斯姑媽的傢具質地良好,已沿屋內四周擺上。格溫達已賣掉了一兩個過大的農櫃,但其餘的正好放得下,且與房子非常協調。客廳里有華麗的制型紙小餐桌,上面鑲有珍珠母,畫有城堡和玫瑰花;一張古色古香的小工作台,下面有一個用紫褐色綢布做成的折墊。一張青龍本寫字檯和一張桃花心木沙發台。

格溫達把那些所謂的安樂椅統統放到各種卧室里,給自己和吉爾斯買來了兩個又大又軟的舒適井形坐椅,放在壁爐的兩旁。靠近窗戶處,放有大型切斯特菲爾德沙發。格溫達選擇了老式的上面有玫瑰和黃鳥的蛋殼色擦光印花布做窗帘。她感到,現在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房間。

她尚難以定下來,因為屋裡還有男工。他們現在該搬出去了,但格溫達清楚地估計到,她不住進來,他們是不會搬走的。

廚房的改造已經完畢,新的洗澡間也差不多了。為了進一步的裝飾,格溫達還得等一等。她需要時間來鑒賞一下她的新房和決定她所需要的正確調配她的卧室顏色的方案。房屋已收拾得秩序井然,尚無必要馬上把每件事都做完。

科克爾夫人現在被安置在廚房裡工作。她是一位以恩相報彬彬有禮的小姐—一對格溫達過分的民主的友誼有點反感。但,只要格溫達不越軌,她還是願意順從她的。

在這個特別的早上,當格溫達坐在床上的時候,科克爾夫人把餐盤放在她的膝上。

「屋裡沒有紳士時,」科克爾夫人斷言,「一個貴婦人更喜歡在床上用早餐。」格溫達點頭表示同意這條不成文的英國法規。

「早上炒的,」科克爾夫人說道,選了炒蛋。「你說過要熏黑線鱈,但你不會喜歡它在卧室里的,它會留下一種氣味。晚餐再給你做吧,奶油烤的。」

「哦,謝謝你,科克爾夫人。」

科克爾夫人寬厚地微笑著準備退出。

格溫達沒有住大的雙人卧室。那是等吉爾斯回來時用的。她選擇了盡頭的一間,四周有圍牆和裝有凸肚窗的那間。住在裡面,她感到完全同住在家裡一樣幸福。她環視了一下四周,激動地喊道:

「我太喜歡這房子了。」

科克爾夫人從容地環視了一下。

「是一間相當漂亮的屋子,夫人,雖然小了一點。從窗戶上的欄柵看來,我認為它曾一度是間保育室。」

「我從未那樣想過,也許是吧。」

「啊,好了,」科克爾夫人說道,語氣含蓄,退了出去。

「我們的房子曾住過一位紳士,」她好象在說,「誰知道呢?可能需要一個保育室吧。」

格溫達臉紅了起來。她四顧了一下屋子。一個保育室?是的,是一個好保育室。她開始在頭腦里把它擺設起來:牆那裡設一個大玩具屋,矮櫥櫃里放著玩具;火爐里燒起旺盛的火,四周有高高的防護裝置,橫杆上晾有東西,但這牆,不要這醜陋的深黃色,不要。她將糊上一種鮮艷的糊牆紙;要有些令人明快的東西,相互交替的小束罌栗與小束矢車菊花,……對,那樣就太可愛啦。她將設法找到這樣的糊牆紙。她確信曾在某個地方見過這種紙。

屋裡不需要放那麼多的傢具。有兩個壁櫥,但屋角里的那個是鎖著的,鑰匙丟了。實際上,整個都已上了漆,所以可能已有好些年頭沒開過了。在這些男工們搬走之前,她必須叫他們把它打開。不打開,她就沒有地方放她的農物。

她每天都感到住在希爾賽德比住在家裡還舒服自在。聽到有沉悶的清嗓聲和短促的乾咳聲從開著的窗口傳來,她就趕忙吃完早餐。福斯特,一個工作多變的園林工人,一個老是不守諾言的傢伙,今天一定到這兒來了,因為他說過他會來的。

格溫達洗臉、梳妝,穿起一件花呢裙子和一件衛生衫,就匆匆趕往花園。福斯特在客廳的窗戶外邊幹活。格溫達的第一步是,得從這裡找出一條穿過假山往下走去的路。福斯特曾經很執拗,他指出,那些連翹、錦黛花和那些丁香花還應該向前延伸出去,但格溫達毫不動搖。現在他幾乎已熱心他的工作了。

他向她問候,咯咯發笑。

「看起來你好象要回到舊時代去了,小姐。」(他堅持叫格溫達做「小姐」。)

「舊時代?為什麼?」

福斯特用鏟輕輕地拍打著。

「我是按老樣做的——看,那就是它們延伸去的地方——就象你現在要它伸延出去的那樣。然而,有人又把它們種上,把它們蓋住了。」

「他們真笨,」格溫達說道,「你要開出一條從客廳的窗口能看得到草坪和海的深景來。」

福斯特對於深景有點弄不清楚—一但他還是小心而勉強地表示了贊同。

「聽著,我說的是要做改進…開出一個視界——這些灌木把客廳都弄暗了。它們還會長成一片保護層——一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旺盛的連翹。丁香花不多,可是那些錦黛花是要花錢的——聽著——它們太老了,不能再種了。」

「哦,我知道,但這漂亮多了。」

「嗯,」——福斯特搔搔腦袋——「也許是這樣。」

「這就對了,」格溫達說著點了點頭。她突然問道:「在亨格雷佛之前,誰在這裡住過?他們住不久,是嗎?」

「大約六年的樣子,不屬貴族階層。在他們之前嗎?是埃爾沃西小姐,一個十足的低教會派教士,她的任務是開化異教徒。有一次曾有一個黑人教士在這兒呆過,對的。他們共四人,和他們的兄弟——但他並不經常去看望那些女人。在他們之前嘛——讓我想想,是芬代遜夫人——啊!她是真正的貴族,是的。她是屬於貴族的,在我出生前就住在這裡了。」

「她是在這裡死的嗎?」格溫達問道。

「是在埃及或某個類似的地方死的。但他們把她運回了她家,埋在教堂墓地里。那些木蘭花和金鏈花就是她種的,還有那些小胞子樹。她很喜歡灌木。」

福斯特繼續道:

「那時,沿小山一帶的那些新房子還沒有建起一間,還是鄉村的樣子,沒有電影院,商店沒有一個是新的,前面的公共散步場地也還沒有。」聽語氣,他是不同意變革舊事物的。「改變」,他哼著鼻子,只有「改變」。

「我想事物總是要改變的,」格溫達說。「現在畢竟有了許多的改進,是不是?」

「人們總是這樣說的。我沒有注意到。改變!」他向左邊那巨大的樹籬指了指,透過它看到了一座建築物。「經常作診療所,」他說,「地方又好又近便。於是他們就在靠近城鎮約一哩的地方建造了一個大廣場、街道。會客日你想去那裡,走二十分鐘便到——坐公共汽車去只要三便士。」他又指了指樹籬,「這是一所女子學校。十年前遷來的。變化無窮!人們今天起個房子,住進去十年、二十年,然後就走。無休無止,沒完沒了。那有什麼好處呢?使人無法進行適合的種植,除非你有先見之明。」

格溫達充滿深情地看著這些木蘭花。

「象芬代遜夫人,」她說。

「啊,她是那類正統的人。是作為一個新娘到這兒來的,是的。她養大了她的孩子們並使他們結了婚,埋葬了她的丈夫,在興旺的時候,她的孫子們就給毀了。年近八旬時,終於走了。」

福斯特的語氣溫和而同情。

格溫達微笑著回到了屋裡。

她會見了一下男工們後,返回到客廳,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來寫信。她要給住在倫敦的吉爾斯的老表們寫一封回信。他們叫她不論什麼時候來倫敦,都要到地爾西家裡來和他們住在一起。

雷蒙德·韋斯特是一位著名的小說家,格溫達還知道他的妻子瓊是一位畫家。能夠去他們那裡同他們住在一起太有趣了,即使他們可能認為她是一個最可怕的腓力斯人。「吉爾斯和我都沒有高度的文化修養,」格溫達這樣想。

大廳里傳來了象教堂里的洪亮的鐘聲。四周有大量的雕刻和彎曲黑檀的皿形鍾,曾經是吉爾斯的姑媽的珍貴財產。科克爾夫人一聽到它,好象就特別地愉快,並且幾乎是每次都跟鐘聲數到停了為止。格溫達把雙手蓋住耳朵,趕緊往上走。

她取道窗戶,很快地穿過客廳,走到牆邊,然後煩惱地短嘆了一聲。她那樣走法已經是第三次了。看來好象是她總想希望能通過硬牆進入隔壁的餐廳里去一樣。

她又穿過房子折回,出了屋子,進入前廳,然後繞過客廳牆角,朝餐廳走去。這樣走法路遠,冬天就很使人傷腦筋,因為前廳是通風的,供暖的唯一集中點又是在客廳和餐廳里,以及往兩個卧室去的樓梯處。

「我不明白,」當格溫達坐在漂亮的雪裡頓式餐桌旁時,她這樣想道,這個餐桌是她剛花了巨款買來的。她用它取代了拉溫德姑媽那張巨大的方形桃花心木桌。「我不明白,我為什麼不從客廳開一道門通往餐廳去呢。下午西姆斯先生來時,我要跟他談談。」。

西姆斯先生是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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