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日本政壇最年輕的自殺首相,到底做過些什麼?

說起日本侵華的首相,我們一般會想起一個名字:東條英機。但其實東條是1941年才上台組閣的,在他之前,有一個人更應該負責任,而且從他的身上,我們能看到日本人侵華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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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近衛文麿(mǒ)是含著超白金湯匙出生的,可能並不誇張。

自鎌倉時代以來,日本存在五大家族——近衛,九條,鷹司,二條和一條,因為只有這五大家族的人才有資格出任日本的攝政和關白(相當於丞相),所以被稱為「五攝家」。

在這五攝家裡,近衛家是最高貴的一支,可以說僅次於皇家。而1891年出生的近衛文麿,是近衛家250年來第一個由正妻所生的長子——他的父親近衛篤麿是明治時期的著名人物,曾擔任學習院院長和貴族院議長等要職。

所以,用「含著金湯匙」出生,已經不足以顯示近衛文麿的出身。可以想像,近衛文麿從小是如何被全家重視的,他的父親甚至在他腰間拴了根繩子,生怕他走路時跌跤。

在近衛文麿3歲的時候,就由祖母帶著進宮參見了明治天皇,而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必須效忠天皇,拱衛天皇以及皇族的榮譽——「忠君」思想,是之後所有發動侵略戰爭的日本人的根本支撐。

在近衛文麿12歲的時候,父親突然去世。

父親近衛篤麿給近衛文麿留下了除了財產(事實上還有不少欠債)之外的兩筆遺產。

第一個是思想。近衛篤麿在世時,非常反感英美對清朝乃至對亞洲的侵略和殖民(只是出於日本得不到什麼利益的原因),他主張日清聯盟,趕走白人,組建亞洲新秩序。

第二個是頭銜。父親去世後,近衛文麿繼承了父親的爵位,以12歲的年齡成了一位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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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從帝國大學哲學系畢業的近衛文麿進入貴族院,成為一名公爵議員。

此時的近衛文麿已經基本形成了自己的思想體系,他在《日本與日本人》雜誌發表的一篇論文中這樣評價英美所推行的「和平主義」:

「英美和平主義實際上是利用維持現狀之便的得過且過主義,與什麼正義人道毫無必然關係。我國的理論家們沉醉在他們宣傳的美麗辭藻之中,認為和平即是人道。目前我國的國際地位與德、意並無二異。在應打破現狀的日本卻高唱著英美和平主義,對國際聯盟像祈盼福音一樣渴盼仰止,實為卑躬屈膝,與正義人道相比實為蛇蠍而已。」

而他在1919年作為隨行人員參加了巴黎和會之後,心中的憤懣更是強烈。因為他看到在會議上,美、英、法等大國可以完全無視小國的利益,肆意瓜分別國的權利——當然,他感到憤怒的主要原因,是覺得同為「戰勝國」的日本居然拿不到什麼滿意的利益(或者他並不滿意日本只是在中國接管德國的權益)。所以,他開始公然主張「面積狹小、人口過多的我國向外膨脹,誠為順乎自然之勢」,日本國民「應堂堂正正地為自己生存,要求發展之地」。

1933年,42歲的近衛文麿成為貴族院議長,開始進入日本的權力中樞。但身邊人都知道,對於這個身材高大、長相端正的貴族之子而言,議長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唯一為近衛文麿感到擔心的,是他的老師西園寺公望,這個被稱為「帝國最後的元老」的老人一直在勸誡自己的這個學生,不要離政治太近,尤其不要被軍部的那些狂熱分子所左右。

然而,近衛文麿已經身不由己了,並且,他的思想也開始進一步轉變。

從1930年開始,日本也被捲入了全世界的經濟危機中,和德國一樣,法西斯主義開始抬頭,日本沒有把重新振興的焦點放在國內,而是放在了發動對外侵略戰爭上。而也就是在這幾年,近衛文麿身邊的朋友中,少壯派軍人和軍部人員開始越來越多。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近衛文麿是完全支持這一行動的,因為他認為這是「日本必須走的命運之路」,此外,他也開始支持軍部,稱「軍人發怒是難免的」。

1932年,日本發生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二二六兵變」,日本的政壇開始陷入混亂,軍國主義的氣焰開始總爆發。在這樣的背景下,明治時代開始的「議會式」民主已經捉襟見肘,廣田弘毅和林銑十郎兩屆內閣都無法應付如此複雜的局面,先後狼狽下台。

此時,作為眾望所歸的人選,近衛文麿終於走上了前台,被天皇任命為首相,組成新一屆內閣。

由於他當時才46歲,所以被日本民眾期待地稱為「青年宰相」。

近衛內閣組閣的時間,是1937年6月4日。

一個月之後,「七七事變」就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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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事變」的爆發可能也是出乎近衛文麿預料的。

最初,近衛文麿主張的是「不擴大政策」,所以這也是他把這次事件限制為「北支事件」(北支指華北)的原因。但是,在軍部強硬派的推動下,內閣還是同意向華北再增派兩個師團,導致蔣介石也被迫態度轉硬。

事實上,近衛文麿本身對這件事也處於一種矛盾心理:既怕事態擴大後無法收場,又對可能到手的大片中國領土抱有期待。

「七七事變」迅速擴大後,在上海爆發了慘烈的「淞滬會戰」。此時此刻,近衛文麿也早已把「不擴大」拋到了腦後,直接開始國民「精神總動員」,並且將「北支事件」上升為「支那事件」。

等到日軍攻克了中華民國首都南京,日本國內上上下下都因為輕易到手的戰果而變得狂熱起來,而頭腦發熱的近衛文麿也由一開始希望和蔣介石和談,轉變為採取更強硬的手段。

於是,由近衛內閣發出的著名的第一次「近衛聲明」就這樣誕生了:

在攻陷南京後,帝國政府為了仍然給中國國民政府以最後重新考慮的機會,一直等到昭和十三年。然而,國民政府不了解帝國的真意,竟然策動抗戰,內則不察人民塗炭之苦,外則不顧整個東亞和平。

因此,帝國政府今後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而期望真能與帝國合作的中國新政權的建立與發展,並將與此新政權調整兩國邦交,協助建設復興的新中國。

……

這則聲明最引人注目的不是第一段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邏輯,而是第二段的超級自信——就算蔣介石想投降,日本人也不允許了。這份聲明一出台,在日本國內也引起了一定爭議。

近衛文麿為此也氣急敗壞地做出過解釋,稱這是外務省決定的聲明,也不是他在內閣會議上提出的。但這樣的解釋是蒼白無力的。很快,因為這份聲明,原先與日本政府一直保持和談接觸的蔣介石也開始迅速強硬起來,宣布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抗戰到底。

事實證明,這份聲明完全沒有達到目的,是失敗的。

而失敗的原因,其實是包括近衛文麿和軍部在內的所有人,對自己的武力估計太高,對中國人的抗戰信心估計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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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第一次聲明發出後,近衛文麿和他的內閣還是充滿自信的。

儘管近衛文麿一直在嘗試恢複內閣對軍部的控制,但軍部的擴大侵略從總體上並不違背近衛文麿的初衷。所以,在1938年3月,近衛內閣頒布了《全國動員法》,開始將侵華戰爭上升為「總體戰」。

而此時無論近衛內閣還是軍部,都寄望於即將在中國開始的「武漢會戰」。一方面,他們認為,佔領武漢對佔領全中國有重要意義。另一方面,由於蔣介石發出號召,動用全部兵力進行「武漢保衛戰」,尋找並殲滅重慶軍的主力,一直是日軍苦苦追求的目標。

然而,蔣介石此時畢竟還是開了竅,在動用了110萬兵力投入「武漢會戰」後,發現固守無望,在最後階段還是基本有序地將中國軍隊的主力撤出了戰場,把武漢讓了出來,開始「用空間換時間」—進入戰略相持階段。日軍雖然佔領了武漢,卻依舊沒有殲滅中國軍隊的主力,反而將這場戰爭拖入「戰略相持」階段。

日本人終於開始有些惶恐地發現:不管怎麼打,怎麼贏,中國人就是不投降。

也就是在這時候,第二份「近衛聲明」出台了:

今憑陛下之盛威,帝國陸海軍已攻克廣東、武漢三鎮,平定中國重要地區。國民政府僅為一地方政權而已。然而,如該政府堅持抗日容共政策,則帝國決不收兵,一直打到它崩潰為止。

帝國所期求者即建設確保東亞永久和平的新秩序。這次征戰之最後目的,亦在於此。

……

如果國民政府拋棄以前的一貫政策,更換人事組織,取得新生的成果,參加新秩序的建設,我方並不予以拒絕。

……

與第一份聲明相比,這份聲明口氣明顯軟了不少,拋出了一個「建設東亞新秩序」的幌子,然後給予國民政府「共同防共」的「橄欖枝」,主要目的,還是希望能在短時間內誘降蔣介石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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