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近代史上,張學良獲得的關注度遠遠超過張作霖,但誰都認可一件事:沒有這個老子,就不會有那個兒子,這絕不僅僅是指生理遺傳上。張作霖這個人物,從小小土匪做起,最終成為中國實際的最高掌權者,僅僅用一個「軍閥」來形容他,肯定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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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張學良的說法,他們張家的祖籍是河北大城。
據《大城縣誌》記載,張作霖祖籍河北省大城縣南趙扶鎮馮庄。直奉大戰期間,張作霖曾返鄉認祖,但族中老人反對。
一個說法是,因為張作霖年輕時當過「鬍子」(土匪),有辱門風。另一個說法是,當時正值直奉大戰,族中老人擔心萬一直系失敗,吳佩孚會遷怒族人。總而言之,張作霖未能歸宗,他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其實,張作霖的生活,和河北並無關係。因為生活困苦,張作霖的先祖張永貴從河北跑到了東北,從事農業開墾。到了祖父張發時,已經比較富裕了。但傳到張作霖的父親張有財一輩,張有財好賭、吸毒,最終因欠賭債,被債主害死。
1875年出生的張作霖,那一年13歲,家境破落。
此後的張作霖,流浪過,當過獸醫,後來從了軍,參加過中日甲午戰爭。再後來做過土匪,被招安後開始從副營長做到營長、旅長、師長、奉天督軍、東三省巡閱使等。
在第二次直奉戰爭勝利後,張作霖作為「奉系軍閥」首領打進北京,任陸海軍大元帥,代表中華民國行使統治權,成為實際上的國家最高統治者。
對張作霖這個人,其實存在不少爭議。
之所以有爭議,是因為這個人身上,確實表現出了兩個不同的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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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首先來看看張作霖的匪氣——作為土匪的張作霖,以及剿匪的張作霖。
按照張家老一輩的人說法,張學良上一輩的張家人,沒有一個是「正經死在床上」的。
這當然也和東北的彪悍民風有關。
張作霖從小就顯示出了彪悍的本性。上私塾的時候,一次老師在學堂的一個門後面發現了一桿小扎槍(類似紅纓槍),就問是誰的,張作霖說是他的。老師問幹什麼用,張作霖回答:我昨天看見你拿板子打別人的屁股,今天如果你打我,我就給你兩下子。嚇得老師去找張作霖的母親:你這個孩子我不敢教。
甲午戰爭結束後,原本當兵的張作霖沒事幹,做起了獸醫,經常給馬販子醫治他們的馬。按照張學良的回憶,當時的東北,凡是有馬的人,「大多數都是有問題的」(指他們是土匪或偷馬賊)。經常跟這些人接觸,一來二往,張作霖也結交了不少「綠林朋友」。
1900年前後,正趕上鬧「義和團」,沙俄趁機染指東北,清朝的盛京將軍逃走,東北成了一個沒有人管的地方,無奈之下,很多村莊只能選擇自保。
那時的張作霖,憑藉自己的岳父、地主趙占元的幫助(趙占元的次女趙春桂是張作霖的髮妻,也是張學良的生母),組成了一個20多人的「大團」,也就是武裝組織,來保障村莊的安全。
保障安全,是要收費的,也就是所謂的「保護費」。而保障安全,也難免要和其他來侵擾的土匪交火,乃至互相爭搶地盤,張作霖當「鬍子」的經歷,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必須承認的是,無論如何,張作霖把自己的「轄區」保護得相當不錯,手下人也很守規矩。在那個亂世,反而有很多村莊主動要求張作霖去「保護」,所以到後來,張作霖負責保衛20多個村莊的安全。
後來張作霖的老奉系一派,張作相(後來當到吉林省主席)、張景惠(後來做到奉軍副司令,後降日,出任偽滿洲國總理)這些人,都是當時加入隊伍的。
1902年,社會秩序逐漸穩定下來,張作霖機敏地看到,所謂的帶「民團」是沒有出路的,所以,他經八角台商團會長張紫雲引薦,拜新民府(今遼寧省西北部)知府增韞為師,接受了招安,成了一名幫辦(副營長),之後又升到了管帶(營長)。
這是張作霖一生轉折的開始。
政府招安你,一是怕你的「民團」散了徹底成為土匪,二是「以夷制夷」,要你去打土匪。
原來就是土匪的張作霖,搖身一變,立刻成了「剿匪專家」。雖然原來也被叫作「土匪」,但應該說,張作霖對擾亂地方治安的土匪還是深惡痛絕的。所以成了「官軍」的張作霖,在剿匪的過程中不遺餘力,再加上他本身就熟悉土匪的套路,所以收穫頗豐。尤其是誘殺大土匪杜立三一役,堪稱心狠手辣。
1908年,時任東三省總督的徐世昌把剿匪得力的張作霖調到遼寧西北部的通遼、洮南一帶,讓他去剿滅被俄國收買的蒙古叛匪。
這可能是張作霖剿匪生涯中最艱難的任務。因為蒙古草原極為乾燥,經常有狼出沒,而熟悉地形的「蒙匪」又相當彪悍,馬術精湛。
但就是這個張作霖,總結經驗教訓,先是派人去卧底,然後智取強攻結合,他本人也身先士卒,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收拾了「蒙匪」里幾股比較大的勢力:白音大賚被擊斃,牙仟被生擒,陶克陶胡被張作霖追擊400公里,逃入外蒙。從這一點看,張作霖解決了危害東北邊疆多年的匪患,功不可沒。
而打擊土匪那麼得力,可能也只有土匪出身的彪悍張作霖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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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剿匪幫助張作霖完成了人生積累的第一步,但要再進一步,他需要另一個更大的機會。
這時,辛亥革命到來了。
在這場革命中,我們將看到的是一個反革命的張作霖和一個「革命」的張作霖。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參見《歷史的溫度1》中《一根香煙點燃的革命》)。
在各省紛紛響應、準備脫離清政府宣布獨立的時候,奉天省(1929年張學良將其改為「遼寧省」)的新軍也在秘密醞釀。當時新軍第二混成旅協同(旅長)是藍天蔚,他本身就是革命黨人,而第二混成旅又是唯一駐紮在奉天省城奉天(瀋陽)的一支部隊,可謂時機大好。
時任東三省總督的趙爾巽知道情況可能不妙,連夜商量對策,甚至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這時候,遠在奉天省西北洮南的張作霖,通過安插在奉天省城的手下,得知了這個消息。當時的張作霖因為剿匪有功,手下的5個營被擴編到了7個營,共擁有3500人,在當時的東北,已經算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
聽到這個消息,張作霖盡起7個營所有兵力,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向奉天——他知道,自己人生一個大好機會來了。
張作霖趕到奉天的目的是革命嗎?不!是去勤王!
風塵僕僕趕到奉天后,張作霖立刻晉見趙爾巽,說:「因局勢緊張,唯恐總督陷於危境,迫不及待,率兵勤王。如總督認為未奉命令,擅自行動,甘願接受懲處。」
趙爾巽這時候哪裡還會怪他?表揚還來不及!張作霖隨即又說:「請恩師聽我部署,只要我張作霖還喘著一口氣,我是願以生命保護恩師,至死不渝。」
趙爾巽一聽,立刻封張作霖為中路巡防營統領(團長),這下,張作霖手下有了15個營的兵力。
1911年11月12日,奉天召開了保安大會,紳商各界到會的有200多人。趙爾巽帶著張作霖參會,在會前,張作霖已經在會場外布置好了自己的人馬。
會上,革命黨人力主脫離清廷,宣布獨立。趙爾巽堅決反對,但革命黨人群起而攻之,要求他立刻宣布獨立。
這時候,一旁的張作霖發話了。
他首先把自己的手槍拍在了桌子上,然後喊道:「我張某身為軍人,只知聽命保護大帥。倘有不平,我張某雖好交朋友,但我這支手槍是不交朋友的!」
隨著他這個信號,會場四周他布置好的人馬全部掏出了槍。
革命黨人偃旗息鼓。最終,會議的成果是,東三省成立了實際上就是保皇性質的「奉天國民保安公會」,趙爾巽擔任會長,而張作霖當上了軍政部副部長,取得了軍事實權。之後,又因鎮壓革命黨人有功,被小皇帝溥儀賜封「關外練兵大臣」,賞頂戴花翎。
但是,隨著時局的發展,張作霖很快也就隨風向變了。
袁世凱就任大總統後,張作霖就任第二十七師中將師長。袁世凱殞命後,他更是做到了奉天督軍兼省長。
以張作霖當時的資歷,雖然雄霸東北,但做到督軍,還是有人不買賬的,比如同在奉天且身為張作霖前輩的馮德麟。
這時候,恰恰又冒出個渾人,叫張勳,他要為清王朝復辟。張勳人稱「辮帥」,因為辛亥革命後,張勳為表示對清王朝忠心,始終不肯割辮。他手下的軍隊也都按規定留辮,號稱「辮子軍」。
1917年6月7日,張勳以「十三省軍事同盟盟主」身份,在一幫各懷鬼胎的「好兄弟」的注視下,率「辮子軍」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