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是在哪裡……?

我環顧四周,放眼望去都是高及胸口的野草。遠方,處處有零星的兩三株灌木從草叢間冒出。細細的草尖扎著我裸露在外的手臂。

我是在哪裡?

如果是從昨天中斷的地方接下去,那我應該是剛剛走出護照偽造所,站在集市旁的骯髒石板路上。然而,我此刻所在的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中央。

咔嚓……身後的草發出了聲響。我回頭望去,與此同時,某樣東西從我耳邊掠過。只見一個僅在腰間纏著布條、臉上塗著紅色顏料的黑人張開大嘴向我撲來,手裡握著一柄大刀。

「哇啊!」

我從他手下閃開,沒命地在草叢中奔逃。野草間插著剛才從耳邊擦過的長矛。

「肯尼斯!肯尼斯!」我一邊跑一邊嚷。

黑人逼近我的背後。我往旁邊一跳,拚命地想躲開追擊。

「肯尼斯,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在哪裡?」

——奇怪,請稍等。

肯尼斯的聲音在我腦中說道。

我拚命地逃,一邊逃一邊摸口袋,手指觸到了一個堅硬的金屬物。掏出來一看,是手榴彈。我忙拉掉手榴彈的保險栓,邊跑邊回頭看。黑人正高舉大刀向我直衝過來。

——這是QE678。

肯尼斯在我腦中說道。

「你說什麼?」

——怎麼回事啊,上杉先生,你正在QE678區。

我把手榴彈扔向黑人,邊扔邊喊:「管它呢!總之快停止遊戲!」

伴隨著一聲巨響,手榴彈在黑人身後爆炸了。他被炸得飛起,慘叫著向我這邊撞來,我慌忙閃開。他倒在我的腳邊,背上血肉模糊——

我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嗖」的一聲,眼前的景象消失了,覆蓋在身體上方的海綿膠墊被掀開。

「……」

我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

——抱歉。

房中的擴音器里傳出貴美子的聲音。

——看來是哪裡出錯了,要不你先回來一次?

「……好的。」

我從床上下來,用力搖著頭,吐出一口氣。心跳依舊劇烈。我迅速穿上衣服,走回監控室。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控制台前的肯尼斯回過頭來:「對不起,我昨天稍微改動了一下程序。看來是當時不小心銷毀了你的記錄。」

「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貴美子從旁插話,「玩家的遊戲進程不是全都有記錄嗎,每次進入K2時,電腦都會讀取記錄,讓玩家從上次結束的地方開始。由於這部分數據遭到破壞,你被送進了完全錯誤的場景。真是難以置信!」

「對不起。」肯尼斯再度致歉。

貴美子瞪了肯尼斯一眼。

「進度已經比計畫慢了,還搞出這種事情。能修復嗎?」

肯尼斯轉向控制台。

「我儘快趕。」

進行修復期間,我一直在隔壁的小房間等著。肯尼斯的工作似乎很不順利,時不時來小房間看我的貴美子顯得越來越焦慮了。梨紗到研究所時,我已經從K2出來了將近一個小時。

「嗨。」

我向梨紗招手,她徑直朝我走來。正要落座時,她回頭看了看門口,站在走廊上窺視屋內的梶谷迅速走開了。

「你昨天怎麼啦?」她在椅子上坐下,竊竊私語似的問道。

「他們沒告訴你?」

「姑且算是告訴我了。聽起來很荒唐,說是你和梶谷先生被對手公司的人騙了。」

「他們對我也是這麼說的。」

「這話能信嗎?」

我搖頭。

「不知道啊。昨晚我一直在等你,以為你會打電話過來。」

「啊,是這樣啊。」梨紗咬著嘴唇,「我真該打個電話的。對了,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坐在這裡?」

「休息時間。」

「休息?」

梨紗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不是還早嗎?」

「出故障啦。」

「故障?」

「嗯。我也搞不懂,反正一進K2就發現自己在草原上,差點被一個原住民殺了。」

「這是在搞什麼呀?」

「說是我的遊戲記錄數據損壞了。所以現在肯尼斯正在滿頭大汗地跟電腦作戰,至於笹森女士嘛——」

我用手指在頭上做出角的樣子,扮了個惡鬼般猙獰的表情。

「這……和昨天的事有關係嗎?」

「誰知道呢,應該沒什麼關係吧。是程序出了問題。」

「你知道我昨天幾點離開的嗎?」

我搖搖頭:「只聽說很晚。」

「九點哦。」

「九點……真的?」

「嗯,我都懷疑自己會不會一直被關在這裡了。笹森女士和肯尼斯都不怎麼搭理我,梶谷先生回來後,他們三個說得熱火朝天,簡直就像吵架似的。總覺得這幫人哪裡不對勁。」

「確實——」

我點點頭,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因為我瞥見貴美子和肯尼斯正要進門。

「啊,高石小姐來啦!」

「我來晚了。」

「真是對不起啊。怎麼說呢,你特地趕過來,可我們卻必須中止今天的測試。」

「中止?」

我和梨紗面面相覷。

「修復不了嗎?」

我望向肯尼斯,只見他用力地撓著金髮。

「對不起,不徹底檢查一遍的話看來是沒法修復了。我頭好疼。」

貴美子瞪了他一眼。

「頭疼的人是我!這下測試什麼的全都搞不成了。」

肯尼斯無奈地聳了聳肩。

貴美子轉頭看著我和梨紗:「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很抱歉讓兩位白跑了一趟。明天我們會和平時一樣繼續進行測試。」

有敲門聲響起,所有人都轉頭望向門口,只見梶谷正站在那裡。

「車準備好了。」

「司機呢?」

梶谷搖頭說:「差了一步,沒留住他。我會送這兩位回辦公室的。」

「今天可別再像昨天那樣了。」

「我明白。」

貴美子轉身以一種「那就請吧」的眼神催促我和梨紗。我倆默默地站了起來。

總覺得氣氛不大對勁。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產生了這種感覺,但能感到有什麼事正在發生。貴美子、肯尼斯和梶谷都顯得神經兮兮的。

梨紗向門口走去,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耳朵,我把手伸進了褲兜。

「……」

然而,我卻找不到本該在兜里的耳環。

梨紗的耳邊閃耀著一副玻璃材質的藍色耳環。

搭電梯上到停車場後,梨紗和我鑽進了后座。梶谷關上滑門,走向駕駛座。

「你不覺得可怕嗎?」車子發動時,梨紗對我低語道。

「可怕?」

「我好害怕。最初是怕進『克萊因壺』,可現在總覺得伊普西隆公司本身很可怕。」

「確實有點怪。昨天我被騙到品川的醫院,但也就僅此而已,可是伊普西隆卻反應激烈。儘管我不知道理由,但正如你所說,今天程序出問題可能也與昨天的事有關。總覺得很詭異。」

梨紗默默點頭。

突然,她像是回過神來似的,從奶黃色小肩包里取出皮夾,掏出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幣,用它颳起了被塗料遮得嚴嚴實實的窗戶。

「你在幹嗎?」

「噓……」梨紗將手指豎在嘴前,不緊不慢地刮著窗戶邊緣的塗料。

「成功了——」

外面的光從塗料被刮開的縫隙里漏了進來。梨紗把眼睛貼在縫隙上。

「……」

我默默地看著她這一連串的舉動。

「瞧,」梨紗悄聲道,「好像是高速公路。」

梨紗一抬身,我和她互換了位置,也把眼睛湊近縫隙。眼前掠過白壁般的物體,白壁過後,可以望見遠處綠油油的農田。掠過的白壁似乎是旁邊超車而去的大卡車。白色的道路護欄好似一張薄膜,掩得遠方的農田一片朦朧。

「沒錯,是高速公路。」

「看得到標識之類的東西嗎?」

我試著在縫隙前調整視角,但很不順利。

「不行,縫太小了,完全看不到前方。」

「把縫弄大點?」

「不不……太危險了。要是刮開一個大洞,梶谷會說話的。」

「……也對。」

我和梨紗輪流窺視著縫隙。

這輛車正在開往溝之口的途中。溝之口附近有第三京濱和東名高速公路,也不知是其中的哪一條。

通過這道窄縫幾乎窺探不到什麼,但我倆還是看個沒完。抵達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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