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芳賀離開後,一股無以名狀的不安便纏上了你。
你時常感到孤單寂寞,靜不下來。你的內心深處彷彿沾上了瀝青,黑暗黏稠,也不再認為自己是獨當一面的女人。
唯有花錢能帶給你慰藉,讓你感到充實、與眾不同。
曾幾何時,你變成了一個無法忍受平凡的人。你明明從小就和平凡的自己相處,處了三十年以上,怎麼會這樣呢?
陽子——
你發現即使彼此之間沒有愛,還是能和那些男人上床,而這個世界上,也有許多男人能和不愛的女人上床。只要拿性愛當誘餌,他們就願意掏錢買保險。
2007年10月,你剛滿三十四歲。
你的第二個陪睡對象是位二十多歲的手機通訊行店長,也是個有婦之夫。他老婆懷孕了,因此陪睡賣保險的交易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你同樣感到噁心且後悔莫及,心中滿是愧疚。但你忍下來了。心情固然會低落,但不必買業績就能達標,還是令你大鬆一口氣。
可是這樣還不夠!
只達到低標所得到的薪水無法滿足你的生活開銷,也不足以打動芳賀。
我要多賣一點,多賣一點!
無論用任何手段,我都得多賣一點!
緊接著11月來臨,你第一周便早早拿下兩份合約,兩份都是陪睡換來的。
暌違已久的火速達標。
交出兩份合約後,隔天你就接到芳賀來電:「你又拿出真本事了,我就知道你辦得到。要不是年底太忙,不然我真的很想約你出來。我們之後再找機會慢慢聊吧。」
「好的,我會繼續加油!」你淚流滿面地將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貼得耳朵都痛了。
你覺得自己成功地挽回了某樣東西。
此時,佐田百合惠也拿下兩份合約,與你並列第一。
11月是業界俗稱的「保險月」,因此會舉辦各種促銷活動加強業績,公司也特別看重這個月的績效考核。
即使現在急起直追,你的年度業績也拼不過佐田,但保險月或許是你的轉機。
你燃起了熊熊鬥志。至少這個月要贏!
你真的拼了。
反正先提升這個月的業績再說!
你沒時間慢慢出去跑業務拓展人脈,也懶得細心說明方案,滿腦子只想著陪睡這條快捷之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搶下合約再說。
跑業務時,你不再尋找真正需要保險的人,而是專挑好上鉤、色眯眯的男人下手。
為了提升客戶對你的好感,除了基本妝容外,你還加強了唇部的豐潤感,刻意穿上了能自然露出乳溝的衣服。
任何有機會上鉤的男人,你都一一遞上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
此時你已經本末倒置、不擇手段了。
你完全沒察覺也無心了解被你擅自視為勁敵的佐田百合惠,她並非光靠陪睡賣保險的女人。陪睡或許是她的撒手鐧,但她懂得先花時間了解客戶的需求,也知道如何使用話術擄獲人心。佐田和你不同,並非來者不拒,而是只委身於地方權貴或大老闆,放長線釣大魚。
11月的第二周,你又拿下一份合約,這是當月的第三份。另一方面,佐田拿下兩份合約,合計四份,以一份之差暫時領先。
糟了,再這樣下去會輸的。唯獨這個月,我死也不想輸給她!
其實,你本來就不是她的對手,現在只是看到一線希望,就自以為抓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賣保險這門生意,並不是光靠陪睡就能一路順利的。
第三周你無功而返,佐田則又搶下一筆。三比五,你們以兩筆之差拉開距離。
我不認輸!
一邁入第四周,你馬上使出比陪睡更有效率的方法。
你又替自己買了三份保險。
保費不需要一次付清,可以慢慢分期付款。但買的保險越多,接下來要繳的錢也越多,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儘管如此,你還是明知故犯,滿心想著這個月先贏過佐田再說。
這下子你有六筆業績,領先佐田一筆。
贏了!這下贏定了!
你下定決心,若是成績又被拉開,就自掏腰包追上去!
然而,不久,一條驚人的消息擊垮了你。
四十八筆。
短短一天,佐田就超越了你至今累積起來的所有業績。
聽說她成功地籠絡了某IT創投企業的老闆,利用他的人脈一口氣賣出了大量保險。更令人訝異的是,佐田即將與那位老闆結婚,並決定於11月底辭去保險業務的工作。
「本月剛好是保險月,這算是我給大家的餞別禮。」佐田在早會報告時,事不關己地笑著說。
搞什麼?
再怎麼說,誰買得起四十八筆業績?這下別想贏過佐田了。
勝負已分。奇妙的是,你感受到的不是悔恨,而是全身虛脫。
怔住的人不只是你。你總覺得那天大家在早會上送給佐田的慰勞和拍手聲,也顯得軟弱無力、七零八落。
或許大家都發現了。佐田百合惠這個人,和其他人簡直天差地別。
你們只是偶然當上了同事,其實根本沒資格「慰勞」她。
你打從心底認為自己蠢透了,幹嗎浪費時間跟她較勁。
11月,你總共賣出六張保單,雖然遠不及佐田,但也高於平均水平,成績還過得去。只是,一半靠陪睡,一半自掏腰包,你已經完全忘記該如何按部就班地賣保險了。
你萬萬沒料到,佐田百合惠這道高牆的消失所帶來的餘波,竟以另一種形式來襲。
佐田離職後,芳賀也在12月初從府中通訊處消失。某個星期一你去公司上班,卻見到一名陌生女子坐在經理的位子上。
不只是你,其他業務員似乎也毫不知情,個個露出驚訝的表情。早會時,那名陌生女子面無表情地自我介紹:「事出突然,各位或許還沒有心理準備,但前任經理芳賀先生已被調派到其他單位,今後將由我接管府中通訊處——」
晴天霹靂。
你從芳賀身上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跡象,也沒聽他本人提過這件事,而且現在並非人事異動的時期。
新來的經理堅持不透露芳賀的調職原因,也不說他被調去哪裡了。
你拚命撥打芳賀的手機,卻無人接聽。
你以為只有自己能理解那男人內心深沉的部分,怎知兩人之間的聯繫竟然如此輕易就斷了。
那天你假借跑業務之名,茫然地在街頭閑晃。
芳賀說過的甜言蜜語和遠大抱負,在你腦海中反覆回蕩。
你先去家庭餐廳吃了飯,接著又到咖啡廳休息,然後在街頭漫步。你的結論是,他一定是受到上面提拔,被調去總公司了。
多虧佐田簽下大批合約,今年府中通訊處的成績好得不得了,你猜芳賀因此受到賞識而被調去總公司,坐上了得以實現改革使命的位置。他選在年底進行人事變動,一定是因為明年年初就要接掌大任;他之所以不告而別,一定是因為事出突然,忙到沒空接電話。你相信再過不久,他一定會主動聯繫你。
一定會,一定會,一定會。
你花了一整天幻想這些故事,結果當天晚上回到公司夢便碎了。
「唉,就某方面來說,你也算得救了。」
你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中根忽然冒出這句話。
新來的經理已經下班,其他業務員還沒回來,辦公室只剩你與看門的中根。
「什麼?」你的語氣略顯尖銳。
光是看門就能坐領千萬年薪的寄生蟲——自從聽了芳賀這句話,你就對中根這個人沒什麼好感。
「我在說芳賀啊。你也被他騙上床了,對吧?」
「什麼?」你不由得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跟他做了吧?」中根露出猥瑣的笑容,大拇指指向會客室,「你剛來公司不久,不是就被他叫進去訓話了嗎?他是不是在裡面咄咄逼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逼你拿出真本事,然後你就愛上他了?」
你倒抽一口氣。
中根笑嘻嘻地繼續說:「然後,他是不是某天約你去吃飯,把你灌醉,帶去開房間?」
這男人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中根看出你的訝異,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小子每次都來這一招,看來你還真的被蒙在鼓裡。我告訴你,被騙的不只你一個。每次他只要盯上誰,就會逼對方賣命工作,然後再給對方一點甜頭嘗嘗,用這種方式支配人心。他說這世上有不少女人喜歡被支配,只要上過一次,就知道對方是不是這種人;還說她們渾身散發著一股想侍奉男人的味道,遮都遮不住呢。每次有那種女人進來,他都會忍不住下手。他還說啊,跟那些保險阿姨逢場作戲雖然噁心,不過要是成功了,那些女人就會死心塌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