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

我之所以沒有給羽田老師最後的致命一擊,是因為那一瞬間心中湧起了複雜的情緒。

就在我把碎塊舉到老師的頭頂時,老師望著我發出了悲鳴,我徹底可憐起他來。於是,我把碎塊砸在他腦袋邊,就當是在心裡殺了他。

僅此而已就能排解我心中的憤恨,完成復仇嗎?我想可以。因為俯視著乞求我原諒的老師時,我心中充滿了深深的失望。

免於一死的老師一臉茫然地看著我,見我不打算再傷害他,露出了放心的表情。他的臉被泥土和淚水弄得髒兮兮的,扭曲著皺成一團。

青在哪裡?

他不見了。

我和老師分別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

借給我電話的女人很擔心我,在救護車趕到之前一直在照顧我。她似乎一個人生活在那棟房子里。她拿來濕毛巾給我擦臉,還給我飲料喝。救護車停在她家門前時,我向她道了謝。

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聽說老師要住四個月。我們在同一家醫院的不同病房,所以媽媽常常去探望他。

「等你的腳好一些了,也要去探望老師喲!」媽媽說。

住院第三天,醫生准許我用拐杖走路,於是我和媽媽一起去了老師的病房。我本來是不想去的,但因為我對媽媽撒謊說是老師找到了我,並告訴了我下山的路,所以不得不去道謝。

老師的病房在不同的樓層,我們搭乘電梯前往。病房似乎是單人間,因為門邊貼著名牌,上面只寫了老師一個人的名字。

「老師好……」媽媽輕聲說著,打開了病房的門。

我注意到一個規律,人們在探病、打開房門時,不知為何總是會不自覺壓低聲音。

老師躺在床上,手腳都被吊了起來,全身上下都纏著繃帶,像一隻被蜘蛛網捕獲的昆蟲。病房裡除了老師,沒有別人。這是我獨自下山前和他短暫交談之後,第一次與他見面。

老師看到我,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但沒有忘記微笑著和媽媽寒暄。媽媽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疏離又彆扭的態度。

我坐在椅子上,和病床上的老師隔著不到五十厘米的距離對視著。我還算平靜,倒是老師臉上滲出了汗,看起來還有些喘不過氣。他拚命把視線移開,不去看我。

媽媽對老師道了好幾次謝。我心裡覺得很可笑,可還是和媽媽一起低下了頭。

「好了,好了,正雄媽媽……」老師回應道,臉上掛著虛弱而令人反胃的笑容。

結果,老師在教室里創造的獨特規則和他監禁並企圖殺死我的事,都沒有公之於眾。

「正雄,對不起……」道雄來到醫院,這樣對我說,「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你變得有些奇怪,我很害怕,不敢和你說話。」

我沒有生氣——我在心裡這樣說。無論是對道雄,還是對班上的其他同學,我都已經不那麼抱有恨意了。恨意大概都已消散了。

「你真的沒生我的氣嗎?」

我點了點頭。於是,道雄答應把他剛買的遊戲借給我玩,我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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