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星星 第五十五章 卑微的巴卡家族

「你真是瘋了。」我一直等到跟塞弗羅躲進維朗尼的診所才開口,他自己也按著脖子大呼小叫。

我親了他額頭一下。「真他媽的小瘋子,你自己說是不是?」

「是是是,不過這招是學你的,所以你又是什麼?」

「他本來就神神經經。」米琪從角落幽幽地說。他拿了摻葯的煙抽,鼻孔噴出紫氣。

塞弗羅眉心一蹙。「很痛唉,現在我連轉頭都沒辦法。」

「脖子扭了,軟骨受損,咽喉撕裂。」維朗尼隔著生物掃描儀出聲說話,她苗條黝黑,即使面對經歷各種苦難的人仍是那麼沉穩有耐性。

「我來的時候就問過你了,維朗尼,這些工具也太不美了吧?」

她轉了一下眼珠。「塞弗羅,要是你再多十千克,頸部就會折斷。現在這樣已經很幸運了。」

「還好跳下去之前我有拉個屎。」他咕噥道。

「換成戴羅呢,就可以多支撐五十千克,」米琪又得意起來,「他的頸部肌肉抗張強度達到——」

「夠了沒啊?」維朗尼一臉疲乏,「你還要說幾次啊?」

「我只是很欣賞自己的最高傑作啊。」米琪往我眨一下眼。他就愛惹維朗尼生氣。找了人家過來幫忙後,工作時間這兩人幾乎都在實驗室共處,醫生快給他煩死了。

「噢!」塞弗羅被她戳到脊椎骨,一陣哀號,「你戳的是我!」

「抱歉。」

「妖精。」我調侃他。

「我脖子差點兒斷了唉!」塞弗羅抱怨。

「我也經歷過好不好,更何況你還沒受鞭刑。」

「我寧可被打。」他嘀咕時還努力想轉轉頭,「感覺比較輕鬆。」

「下手的是帕克斯就不一定。」我回答。

「又不是沒看過影片。他沒施全力。」

「你又沒被鞭過。看過我的背嗎?」

「你看過我眼窩血淋淋的模樣嗎?胡狼是拿刀直接挖出來哦,我可沒吭半聲。」

「我全身都被雕塑過了,」說到這兒,門「噝」一聲滑開,野馬走進來,「而且還被雕塑兩次。」

「你也只能拿這個出來現,」塞弗羅特意用手比引號強調,「我真是他媽的好特別,連骨頭都換啦,DNA也重排過。」

「他們老是這樣嗎?」維朗尼問野馬。

「好像是呢。」她回答,「我可以賄賂你把這兩個傢伙的嘴巴縫起來,等到粗話少一點兒再拆線嗎?」

米琪猛抬頭。「嗯,你這提議……」

塞弗羅打斷他,問野馬。「那個金種少爺怎樣了你知道嗎?」

「能留著舌頭是挺開心的,前胸傷口已經縫合,但因遭毆打有些內出血,除此外沒大礙。」

「所以你終於去看他了?」我問。

「嗯,」野馬點點頭,若有所思,「他……有點兒激動。對了,塞弗羅,卡西烏斯要我代他跟你道謝,還說他知道自己沒這資格。」

「廢話,他當然沒資格。」塞弗羅喃喃地說。

「賽菲說黑曜種不會再找他麻煩。」我告訴兩人。

「黑曜種?」野馬的注意力被我剛說的話拉回來。

「對,黑曜種全體。」我笑道,「完全沒想過會演變到這一步。」

「什麼意思?」

「我不是亂說。她現在代表所有黑曜種,不再只限女武神。這次暴動前黑曜種並沒有跨部落的組織,」我解釋,「賽菲利用機會說服所有酋長順服。」

「所以……這算是政變嗎?」塞弗羅問。

我笑道:「似乎是。」

「就看看能維持多久了。但無論如何都相當……了不起,」野馬分析道,「正所謂危機就是轉機。」

米琪打了個冷戰。「黑曜種也開始玩權謀了……」

「話說回來……你那麼做到底是演戲還是來真的?」野馬問塞弗羅。

「我也不知道,」塞弗羅聳聳肩,「只是覺得總得找個點切入,打破這無盡的輪迴。老爸的確死了,但把太陽系毀掉也沒辦法讓他起死回生。而且你應該懂吧,卡西烏斯殺他又不是因為看他不順眼。雙方都是軍人,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是不是?」

野馬輕輕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伸手搭了塞弗羅肩膀。塞弗羅完全理解她有多欽佩。野馬竟然說不出話,那就真的是最大的讚美,所以臉上也十分難得地浮現毫無諷刺意味的真摯笑容。

但門一打開,他的笑意馬上消失。維克翠進來了,眼眶紅紅,情緒顯然相當激動。

「我有話跟你說。」

「你們出去,」塞弗羅說完,看大家都不動,「全都出去!」

我們到外面等待。「這趟預計多久?」野馬問。

「四十九天,」我把手攏著耳朵、靠在門上想偷聽的米琪拉回來,「關鍵在於怎麼讓藍種別張揚。」

「四十九天夠我那老哥使出各種手段了。這計畫很難成功。」

「只要能奪得先機就行。」

她明白我的憂慮。船外的宇宙運行不歇,紅種仍被追捕,縱使我們激發低階色族團結抵抗,革命持續有所斬獲,可是航向核心區的每一天依然充滿危險。胡狼會抓到我的朋友,最高統治者也將傾盡全力鎮壓異議分子。

「階級問題並沒有完全解決,」野馬提醒我,「黑曜種還是殺死了七個人,我這邊有很多人已經對戰爭和傷亡感到疲倦,賽菲集結部落勢力後更棘手,更難應付。」

「卻也能幫上大忙。」

「就看她下次何時又想造反。隨時都可能出錯。」

米琪走回來,診所的門也正好打開。塞弗羅與維克翠走出來,兩人臉上都蕩漾微笑。「是在開心什麼?」我問。

「開心這個。」塞弗羅亮出朱庇特學院的戒指,套在他手上有點兒松。我眯起眼睛端詳,沒能立刻會意,直到察覺馬爾斯學院的戒指在維克翠的小指上卡得有些緊。「她開口了。」塞弗羅一臉幸福。

「啊?」我脫口而出。

連野馬也揚起眉毛。「你是說……求婚嗎?」

「沒錯,各位觀眾!」塞弗羅咧嘴笑道,「我們要在一起啦!」

七天後,兩人在晨星號的副機庫舉辦一場小宴會,完成婚姻大事。說要結婚後,維克翠請我負責在儀式上帶新娘入場。我說不出話,只能用力擁抱她。今日,我也是同樣狠狠給她一個擁抱,才牽她走過難得洗乾淨的號叫者和高頭大馬的忒勒瑪納斯家族。我從來沒看過塞弗羅這麼體面,平常亂七八糟的莫西幹頭今天整齊地梳向一側,站在米琪前面等待。習俗上,我們應該找白種主持典禮,但維克翠對傳統一笑置之,直接請米琪幫忙。

紫種的臉頰好像會發光一樣。妝也太厚了,不過看上去開朗很多。米琪從雕塑師變成奴隸,再從奴隸變成主婚人。他也是一路顛簸,性格變得可愛不少。小丑和廢物邀他參加新郎的告別單身派對,他樂壞了,在那邊跟著學狼嚎。我們趁著婚禮前夜把塞弗羅從房間綁架到餐廳,喝個盡興。

暴動留下的敵視氣氛並沒有完全消散,但舉辦一場婚禮能營造眾人還可以正常過活的印象。當戰亂變得瘋狂無情,更需要心懷希望,相信人生能夠繼續前進。阿瑞斯之子內部也有少數人質疑紅種的領導者怎可與金種通婚,幸好維克翠的精明幹練獲得幹部一致賞識。她隨賽菲和我親赴伊利昂、攻入晨星號的英勇事迹也贏來眾人敬意。她為低階色族付出夠多,所以艦上沒起什麼騷動,至少這一晚很平靜。

我從沒見過塞弗羅那麼快樂。婚禮前一小時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也是難得一見。他跑到我的浴室梳頭髮。可是莫西幹頭哪有什麼東西可以梳?「我是不是瘋了啊?昨天還覺得結婚不錯……」他盯著鏡中的自己。

「現在也不會變差。」我說。

「不要安慰我。說實話,我覺得肚子好不舒服。」

「我和伊歐結婚之前吐了。」

「該死……」

「而且還吐在叔叔的鞋子上。」提到逝者,我的心疼了一下,「那時我怕的不是娶錯對象,是怕伊歐嫁錯人,怕自己配不上她……叔叔說,女人看男人比男人看自己還來得准。所以你愛維克翠,和她並肩作戰,兩人都能得到幸福。」

塞弗羅眯眼從鏡子中瞪我。「但誰不知道你叔叔很瘋癲。」

「那不是正好?我們誰不瘋癲?維克翠更不例外。正常人會想嫁給你嗎?」

他嘴一揚。「他媽的,沒錯。」

我出手又撥亂他頭髮,心裡希望兩人從今往後都能開心快樂。這是我們最大的願望了。

「可惜老爸看不到。」

「我覺得他正在某個地方偷笑兒子居然得踮腳才親得到新娘。」

「他確實嘴很賤。」

於是,我將新娘子交到局促不安的塞弗羅手中,他抬起頭,兩人目光凝結在那一剎那。我不存在,別人也不存在,他們的世界裡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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