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星星 第五十四章 小妖怪和金種

戰鬥太空梭降落在晨星號的備用碼頭,野馬應該在這裡等待,但沒有露面,她說要救援的金種也沒有到,只有狄奧多拉率領一群阿瑞斯之子迎接,她手上沒有武器,身邊卻圍繞一群裝備齊全的士兵,看起來十分突兀。但所有人都聽她指揮。狄奧多拉說明了大致經過:納羅叔叔被敵人處決的消息傳開後,各處有零星衝突,漸漸演變成雙方槍戰,然後延燒到別的船艦,這條旗艦也無法倖免。

「野馬被賽菲那邊的人帶走,卡西烏斯和所有高色族戰俘也是。」她一邊說一邊觀察我帶了什麼人來。

「野蠻人真要不得,」維克翠咕噥,「要是殺了她一切就毀了。」

「他們不會殺她的,」我回答,「賽菲知道野馬和自己同一陣線。」

「那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赫莉蒂問。

「打著正義的旗幟吧。」維克翠被塞弗羅瞟了一眼。

「不是,」我說,「我覺得不是,應該另有原因才對。」

「這下可好,」維克翠朝太空點點頭,「忒勒瑪納斯似乎不肯鬆手。」另一艘太空梭進了機庫,我們圍過去等它降落,但船梯還沒放下就有人跳了出來,戴克索、卡琺克斯、綏克莎,以及我沒見過的另外兩個姐妹跳出來,重重落地。他們全副武裝,卡琺克斯一條胳膊還用繃帶吊著,後面跟著三十多個金種部下,算得上是支小軍隊了。

「這樣會害死所有人吧。」赫莉蒂說。

塞弗羅站在旁邊打量這支登船的作戰部隊。「冤冤相報何時了……」他的話終於又多起來了。

「卡琺克斯,你這是在做什麼?」我站在機庫里質問他們。

「來救弗吉尼婭啊。」他大叫著,腳步完全沒停,直到我出面阻攔,擋住進入內部的通路。他一副要直接撞開我的模樣。「不能把她交給那些野蠻人!」

「我說過要你們先留在自己船上。」

「問題是我們服從的是弗吉尼婭,不是你。」戴克索開口,「會有什麼後果我們自己明白,但保護家人是第一優先。」

「野馬都吩咐了不要帶騎士過來。」

「情況不一樣。」卡琺克斯低吼。

「你們想在這裡開戰嗎?讓艦隊就此分裂?想的話,最快的方式的確就是帶著金種武力衝進去。」

「難不成要眼睜睜看她死嗎?」卡琺克斯又說。

「如果對方是因為你們衝進去才不得不殺她呢?」我這麼一問,他終於冷靜一點兒了,「要是被你們逼到死角,他們會不會拿野馬的性命相逼?」我湊近一點兒,讓卡琺克斯看見自己也心焦如焚,同時讓我的聲音能傳到戴克索那裡。「卡琺克斯,聽我說,你們這麼做等於不給黑曜種其他路走,只能反擊。更糟的是,你們很清楚他們現在有足夠的戰力。交給我處理,我會帶她回來。你們要是硬闖,恐怕明天我們就要一起守靈。」

卡琺克斯回頭看看兒子,他一向都會參考戴克索的意見。看戴克索點頭,我鬆了口氣。「好吧,」卡琺克斯回答,「但收割者,我要和你一起過去。孩子,留下來等我通知,要是我死了,你們就火力全開吧。」

「是,父親。」

我心頭踏實了些,回到自己的隊伍。「塞弗羅呢?」

我和忒勒瑪納斯家溝通的短短几分鐘內,他居然就這麼溜走,打什麼算盤我也摸不透,只好先帶著維克翠與卡琺克斯進船。赫莉蒂通過阿瑞斯之子的情報和植入眼球的晶元負責領路。她的部下在主機庫內找到暴民,對方揚言要審判卡西烏斯,罪名是殺害數十名組織成員,其中當然包含阿瑞斯本人。野馬則不見蹤影。她到哪兒去了?正常來說,這種時候她應該要躲起來,一有機會就與我們會合。難道被黑曜種捉走了?或是落入更糟的情況?連接機庫的走道人滿為患,我們得將紅種、黑曜種一個個推開才進得去。

大家鼓噪推擠,我可以從他們頭頂上看到機庫中間那座二十米的高架上有幾十個黑曜種與紅種昂首闊步,帶頭的正是賽菲。已經有七個金種被他們拿橡膠纜繩弔死,屍體腳尖離群眾高達五米,頭皮被削下。由於金種骨骼比其他人種堅固,這七人得經曆數分鐘的痛苦才會開始腦部缺氧,這個期間必須忍受底下的咒罵、吐唾沫,或拿螺釘、扳手、瓶罐之類的東西亂砸。遺體的下巴到胸前凝固一大片血,因為舌頭被靜者賽菲切下。卡西烏斯和剩下幾名囚犯也被帶上走道,等候受刑。他們跪在旁邊,顯然已遭受毒打。唯一慶幸的是我沒看到野馬。卡西烏斯被扒掉上衣,厚實的胸膛被人烙印甩刀圖案。

「賽菲!」我高呼著,但她聽不見。我還是沒看見塞弗羅。機庫本來僅能容納一萬人,現在擠了兩萬五千人,很多人攜帶武器,有部分在上周的戰鬥中受傷。他們全都想看熱鬧。黑曜種在人群中異常高大,低階色族彷彿融為一片汪洋,而他們是海中的島嶼。現在回想,我本來就不該將大量傷兵和獲救者集中在同一艘船,情緒太容易被挑撥了。眾人察覺我到場,還特地讓開一條路,高呼我的名字,以為我也是來見證正義得到伸張。那兇殘的氛圍令我背脊發涼。此刻押解卡西烏斯的人中有一名綠種人,就是那個在火衛一給我咖啡的人。其餘面孔我沒有印象。

漸漸,所有人都知道我來了。以我為中心,一片死寂如漣漪般往外擴散。高架上的賽菲終於看見我了。

「賽菲!」我吼道,「賽菲!」我喊了幾回她才聽見,「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你做不到的事。」她朝著下方以黑曜種語言大叫,聲音中並無憤怒,而是坦然接受自己執行了這雖不榮譽卻不得不為的舉動。賽菲化身來自冥界的復仇英靈,白髮垂在背後,手中刀刃沾染死者舌根的血液。我這樣信任她,請她為這艘船起新名,但獅子雖願意讓人接近,不代表就失去獸性。卡琺克斯因這場面嚇得不淺,眼看就要叫自家人過來大開殺戒,多虧維克翠扣著他的手臂請他緩緩。可是就連維克翠的眼神也透出恐慌,不只是因為頭頂上的俘虜,她也擔憂自己會遭到何種待遇。

果然不該帶任何金種過來。

人生有時就是如此,你一路埋頭苦幹,就忘記看清腳下,等你意識到,早就連膝蓋都埋進流沙里。我就是碰上這種狀況。周圍暴民的反應難以預測,上方帶頭的女黑曜種體內繼承了艾莉婭·雪雀的血脈,我的防禦只有幾名阿瑞斯之子和黑曜種。赫莉蒂掏出手槍,維克翠袖子底下的銳蛇蠢蠢欲動,就這麼直接踏入會場太魯莽,要是走錯一步,一切都會在轉瞬間結束。

「野馬呢?」我朝賽菲高聲發問,「你該不會殺死她了吧?」

「她嗎?不。獅族之女帶我們離開冰原,於我們有恩。可是她會妨礙公正裁決,只好先關起來。」至少她性命無虞,謝天謝地。

「那這裡是怎樣?」我繼續問,「公正裁決?就像你母親把拉格納派回去的朋友都用鐵鏈弔死在山峰上嗎?」

「那是冰原的法則。」

「但是賽菲,你不在冰原,而是在我的船上。」

「你的船?」低階色族不會接受這種說法,「你的船是我們流血流汗打下來的。」

「的確,這是所有人的功勞,」我回答,「你還對冰原念念不忘嗎?當初離開南極是因為你發現過去的生活是個騙局,一切都受到奴隸主人的操弄,於是就答應跟隨我。現在看來,你似乎無法履行自己的承諾。」

「你就可以嗎?你承諾過我的族人會平安,」賽菲的斧頭往下面一指,喊得聲嘶力竭,所有的失落與憤怒都爆出來,「我親眼看到這些人幹了什麼好事,我知道金種都是怎麼打仗、有什麼船隻武器。和他們多費唇舌沒有用,金種只聽得懂一種語言,那就是鮮血。只要他們還活著,還能發聲,我的同胞絕不會安全。金種手上的力量太大了。」

「你覺得拉格納想要的是這樣嗎?」

「對。」

「拉格納希望你能比金種有人性,不是現在這樣。他要你成為黑曜種楷模,但在我看來,也許金種沒錯,你們真的只會殺人,因為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將你們養成瘋狗。」

「金種存在一天,我們就一天無法改變。」她低頭瞪視我,聲音在機庫中回蕩,「為什麼要袒護他們?」賽菲將卡西烏斯拉上前,「為什麼要在乎殺死我哥哥的兇手?」

「你知不知道拉格納死前為什麼牽住你的手,不是握住劍?因為他不要你為復仇而活。那太空虛了。他對你有更高的期望,他想看見的是未來。」

「我已經看過天堂和地獄,我知道未來註定是戰爭,」賽菲回答,「繼續戰鬥,直到敵人都被埋進黑夜。」她將卡西烏斯拉到自己面前,舉刀要挖出舌頭,但還來不及動手就被音波脈衝擊落武器——革命的象徵,阿瑞斯本人——塞弗羅戴著戳出尖刺的戰盔現身。那幾名黑曜種的氣勢轉弱,他稍微挺起胸膛,拍掉肩上的灰塵,頭盔縮回甲冑之中。

「這是幹嗎?」維克翠問,我也只能搖頭。

「你們這群豬腦,」塞弗羅一臉鄙夷,「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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