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星星 第五十一章 潘多拉

卡西烏斯離開後過了幾小時,我睡得並不安穩,後來又被塞弗羅叫醒。他從通信儀聯絡,說有要緊的事。維克翠與安東尼婭在小行星帶交火,她要求增援,所以塞弗羅已經整裝,並要赫莉蒂組織突擊部隊。

野馬、號叫者和我搭乘忒勒瑪納斯家族艦隊中剩下最快速的火炬船出動。明明才經歷過木衛戰役,還旗開得勝,賽菲得知又有能作戰的場合仍躍躍欲試。然而眼前我需要她整頓黑曜種。只有女王能維持秩序。情況一如塞弗羅最近的新笑話:看見一個身高兩米三的女人拿著戰斧和掛滿舌頭的鉤子進來,我們要說什麼呢?答案就是閉嘴少啰唆。

我則有另一層顧慮。目前我們太依賴幾名特定人物來凝聚向心力,要是隨便損失某個指揮官,都可能導致革命軍瓦解。

我們全速前進,儘快追上維克翠,但抵達該坐標後周圍卻都是干擾信號的小型星體,而且還立刻收到署名「裘利」的加密訊息。

「捕獲賤人,卡琺克斯得救,我贏了。」

於是我們轉乘太空梭,從火炬船到了維克翠的艦隊。一路上塞弗羅總緊張地抓著褲管。她這仗打得漂亮,二十艘船艦出擊,迅速擴展為五十艘黑船——船隻設計相當高科技,機動性與造價同樣高昂,符合他們商賈世家的背景,與奧古斯都或貝婁那家族喜愛的巨獸形式截然不同。船上都有裘利家族矛貫日冕的徽章。

維克翠在母親以前使用的旗艦潘多拉號上等候,換上一身黑色制服,華麗雍容;右胸掛了家族紋章,烈焰般的橘色線條沿著黑色長褲往下延伸,金色飾扣閃亮耀眼。她還找回了之前佩戴的耳環,耳垂上多了兩塊翠玉,臉上笑容燦爛,卻又有些神秘難解。

「歡迎各位來到潘多拉號。」

卡琺克斯又受傷了。他站在旁邊,右臂上了石膏,右半臉貼著人工肉。幾個女兒馬上過去探視,他笑呵呵地問候野馬,野馬情緒激動到顧不得顏面,跑上前摟住他脖子在光頭上親了一下。

「野馬呀,」卡琺克斯樂不可支地放下她,低頭說,「抱歉,真對不起,老是被人家抓走。」

「美女總要等王子來救嘛。」塞弗羅打趣道。

「好像真是這樣呢。」他回答。

「答應我別再有下次了,卡琺克斯。」野馬開口,他趕緊點頭承諾,「而且你又受傷了!」

「小傷啊,沒大礙的,王子殿下,你不知道我血液裡面有魔法嗎?」

「說到這個,要見你的可不只我們。」野馬回頭瞟了階梯一眼,吹了聲口哨,卵石就放下索福克勒斯,爪子敲地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狐狸一溜煙兒從塞弗羅腳邊躥過,差點兒把他撞翻。索福克勒斯跳進卡琺克斯懷中,他張大嘴巴狂親狐狸,看得維克翠退後一步。

「我還以為你這邊出了問題。」塞弗羅朝她咕噥。

「我早說過,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維克翠回答,「戴羅,主艦隊距離多遠?」

「兩天。」

野馬張望了一陣。「戴克索呢?」

「他正在處理上面幾層的鼠輩。還有幾個聖痕者死撐著,要全挖出來得費些工夫。」

「途中幾乎沒看到損毀的船骸,」我開口,「怎麼辦到的?」

「什麼怎麼辦到的?我才是裘利家族正統繼承人。」維克翠得意地說,「無論是看我母親遺囑還是看出生順序都是一樣。也就是說,安東尼婭指揮的根本就是我的船,靠錢買通的艦上人員當然要聯絡我。他們以為幾條小船後面跟的就是大艦隊,所以哀求我讓可怕的火星收割者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妹妹的部下如何處置?」我問。

「處決三人,毀掉他們船隻,殺雞儆猴,抓到又不肯投誠的執政官目前都關著,他們的職務由效忠我及母親的舊識接管。」

「人家願意加入嗎?」塞弗羅嘀咕。

「他們追隨的是我。」維克翠說。

「這兩者有些不同。」我也出言試探。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我的船。」距離重振母親的企業版圖只差一步,而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必須在和平狀態下完成。維克翠目前的角色依舊相當微妙,就像獅雨戰役時洛克得以全權掌控那支艦隊。

其他人對她的忠誠度將遭受考驗,塞弗羅對此顯然感到不安。野馬和我互望,皺了一下眉頭。

「這年頭『所有權』成了個有些難定義的詞,」塞弗羅還是說出口了,「他們的意見好像還是很多。」維克翠一聽就要發脾氣,野馬趕快介入。「我想塞弗羅的意思是想問你,既然報了仇,還想跟我們一起進軍核心區嗎?」

「其實我還沒報仇,」維克翠回答,「安東尼婭還沒死。」

「那她要是死了呢?」野馬追問。

維克翠聳聳肩。「我不太擅長給承諾。」

塞弗羅看上去更加低落。

牢房中關了數十人,大部分是金種,其餘是藍種和灰種。他們先前身處高位,但效忠安東尼婭。

我覺得自己彷彿站在峽谷,敵人從兩旁柵欄後方對我怒目相向。我獨自穿過走道,讓這些金種親眼看到俘虜自己的究竟是何人。這感覺倒是挺爽快的。

我在倒數第二間才找到安東尼婭。她靠著欄杆坐下,除了臉頰上有些瘀血,還是跟從前一樣漂亮。性感的嘴唇、濃密的睫毛,即便牢獄中燈光慘白,依舊遮不住瞳孔里那抹火焰。柳枝般纖瘦的腿盤在身下。她正伸出黑色的指甲摳著大腳趾上的水泡。

「就覺得我聽見收割者的鐮刀聲呢。」安東尼婭嘴角淺淺揚起,眼神十分魅惑,看遍我身上每一寸,彷彿欲將我吞吃入腹。「親愛的,你應該灌了不少蛋白質吧?又跟以前一樣雄赳赳氣昂昂。不過別擔心,我不會忘記你瘦到皮包骨、哭啼求饒的窩囊樣兒。」

「這邊的艦隊只剩你一個骨騎,」我朝隔壁牢房望去,「我要知道胡狼究竟有什麼計畫,他的軍力分布、補給線和據點戰力,也要知道他對阿瑞斯之子掌握多少。還有,他和最高統治者之間是什麼關係?雙方是同謀還是有疙瘩?胡狼是否有意斗垮她?我要所有能夠擊敗他的情報,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那些該死的核武藏在什麼地方。只要告訴我,就能活命,不說就是死路一條。清楚了嗎?」

安東尼婭聽見核武二字沒什麼特殊反應,隔壁房間那人也一樣。

「很清楚,」她說,「我非常樂意配合。」

「安東尼婭,我知道你會想盡辦法活下來,但我說話的對象不只有你。」我伸手敲打隔壁柵欄。

那個個子較矮、膚色較黑的金種終於紅著眼睛抬頭。她的臉很尖,說話聲音也一樣。怪的是,她的捲髮比印象中亮眼很多——還有眼睛。那一定是人工染色。「薊草,你也一樣。誰先提供更多情報誰就能活下來。」

「手段真是陰毒,」安東尼婭刻意喝彩。「這樣還自稱紅種?我覺得你在我們的社會應該如魚得水?」她冷笑一聲,「我沒說錯吧?」

「你們有一小時時間考慮。」

我轉身離去,讓我的威脅在兩人內心發酵。

「戴羅!」薊草叫道,「幫我跟塞弗羅說對不起。拜託你!」

我回頭慢慢走過去。「你染了頭髮。」

「小鍍金想跟我們平起平坐呢。」安東尼婭講起話故作親昵,開始伸展那雙長腿。就算坐著,她還是比薊草高出一個半頭。「別怪她,她就是愛做夢。」

薊草凝望著我,雙手抓緊鐵條。「抱歉,戴羅,我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不然我一定……」

「你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你並不笨。現在還假裝自己不了解就太可悲了。其實你想對付我是很正常的,」我緩慢地說,「問題在於,原本塞弗羅會在場,號叫者所有人都會在場,」她盯著地面,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你怎麼能那樣對他?怎能這樣對所有同伴?」

薊草無言以對。我搔搔她的頭髮:「以前的你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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