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榮耀 第四十四章 幸運兒

我在自己艦橋來回踱步,像頭看見食物就在籠外的囚狼,我心裡僅剩的慈悲心全被收割者的猙獰面孔給掩埋。

「芙嘉,號叫者就位了嗎?」在我後方低處,主要由藍種構成的軸心船員在無菌艙內閑聊,面孔被全息屏幕照亮,通過皮下植入物和計算機鏈接。艦長裴盧斯雖然很客氣,但乍看像個遊民。他曾在和平號擔任上尉,正在等候命令。

「就位了,長官,」芙嘉回報,「四分鐘後敵軍前鋒就會進入長程炮擊範圍。」

傲慢的金種穿越黑暗,這一區的太空中有白色殘骸遍布,猶如汪洋。我真希望能衝出去將敵人轟成碎片。然而我在從空中掩護木衛一北極圈的無畏艦隊上共率領三個團體;野馬與羅穆勒斯則前往南極迎戰。兩方相隔八千千米,大家看著灰燼之王的軍力穿越木衛一、木衛二的空蕩地帶,直攻而來。

「敵人巡航艦進入一萬千米。」組員的語氣沒有起伏。我的艦隊不像金種那樣,開戰前還有儀式祝禱。明明是自詡為正義一方,卻顯得平淡甚至渺小。所幸船員都很團結,無論引擎室、炮擊站或艦橋都瀰漫著同袍情誼。所有人都是為了夢想聚集於此,因此更加勇敢堅強。

「替我連接奧利安。」我沒有轉身直接開口。

面前的光線波動,浮出她的面孔。她好像還是那麼古里古怪,而且胖了。奧利安在約五十千米外的珀耳塞福涅怒吼號,這也是我另外的三艘無畏艦之一。奧利安坐在指揮椅上,除了我的先發部隊外,所有藍種都與她聯機。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功不可沒。上次見面後的幾個月里,奧利安整合殘存艦隊,劫掠核心區的運輸航線,增加船隻,同時也召集贊同理念的藍種,阿瑞斯之子才有足夠且忠誠的人力能操控從胡狼奪來的船艦。

「艦隊挺大的嘛,」她說的是敵方,給出了不低的評價,「就知道我不該理你,繼續當強盜才快活。」

「看得出來,」我回答,「你的房間已經豪華到銀種人都要自嘆弗如。」過去一年半來,奧利安以和平號為家,接收了我房間,拿來塞滿劫掠戰利品。例如金星生產的地毯、金種私藏的藝術品。我還在書櫃後面翻到一幅提齊安諾的畫。

「怎麼說呢,我就喜歡些漂亮玩意兒。」

「嗯哼,要是今天也幫我們渡過難關,我給你找只鸚鵡放肩膀如何啊?」

「啊呀,我的確是一直找不到鸚鵡。是裴盧斯說的嗎?幹得好。」那名形容枯槁的艦長在我身後淺淺歪了一下頭作回應。「只有在大星球才能找到鸚鵡啊。獵鷹、鴿子或夜梟都有,獨缺鸚鵡。要是你拿紅色的來,我會親自登上安東尼婭·歐·西弗勒斯-裘利的艦橋斃了她。」

「那就紅色的吧。」

「好,很好。看來得好好備戰了。」奧利安自己哈哈大笑,從艦橋的侍者那裡拿了一杯茶,「另外我要說一句,謝謝你,戴羅。謝謝你當初肯相信我,給我這個機會。從今以後,藍種不再需要侍奉主人。祝你旗開得勝,小夥子。」

「也祝你順利,上將。」

奧利安的影像消失,我回頭查看中央偵測顯示。等比例的木星太空圖上有許多數據浮動,軌道上有四顆小星體,距離木星比伽利略衛星更近。我特別注意的是最外圍的木衛十四。它與木衛一比鄰,質量小,只比火衛一大一些,專出產高價值礦物,原本設有軍事基地,但戰爭初期就被敵人炸毀。

「六十秒後號叫者脫離通信範圍。」芙嘉說完,維克翠進入艦橋,她一身厚重金種甲冑,前胸後背畫上紅種的甩刀圖案。

「你過來幹嗎?」我問。

「因為你在這兒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是應該在高更號上嗎?」

「這不是高更號嗎?」她咬咬嘴唇,「那……我一定是迷路了,只好跟著你免得又走錯地方啰,是不是?」

「塞弗羅要你來的吧?」

「他那顆黑玻璃心也是會碎的,所以我來確保你有吃飽穿暖,免得他肝腸寸斷。嗯,我還想和洛克打聲招呼。」

「你妹妹不管了?」

「洛克先,接下來再輪她,」維克翠肘擊我一下,「我很有團隊精神的好嗎?」

我回頭朝駕駛艙下令。「芙嘉,替我從頭盔連結號叫者。」

「是,長官。」

耳機發出一陣雜訊,面罩落下後,抬頭顯示器列出了機組員代號、階級、姓名。只要登入網路就有資料。我啟動全息通信,半透明像素拼貼出友人的面孔,將艦橋全面覆蓋。「老大是怎麼啦?」塞弗羅每逢上戰場就在臉上抹紅漆,不過屏幕發出的是藍光,「要吻別還是怎樣?」

「確定一下你們就緒了沒。」

「你那些親戚就不能給我們把洞挖大一點兒嗎?」塞弗羅嘀咕,「我覺得我簡直像是要鑽進別人的屁眼。」

「你是想要說塔克特斯在的話一定會很喜歡嗎?」維克翠也聯機進來,所以我聽得到。

我笑出來。「他有什麼不喜歡的?」

「最主要是衣服吧。」野馬在她的艦橋加入,換好了純金戰甲,胸口是一頭咆哮紅獅。

「還有清醒的感覺。」維克翠附和。

「這顆衛星聞起來像坨屎,」小丑在星戰機甲里發言,「比死掉的馬還臭。」

「穿著裝甲在真空狀態還能聞到啊。」赫莉蒂說話還是那樣慢吞吞。她在我這艘船的機庫內,後頭叮叮咚咚的,不少船員在吆喝。她臉上多了一個大大的藍手印,是黑曜種部屬幫忙畫上的。「那就應該不是衛星的味道啰。」

「這麼說來原來是我自己啊,」小丑裝模作樣地嗅了嗅,「哦呵,真的是我呢。」

「早叫你洗澡了。」卵石咕噥道。

「號叫者內規十七:妖精才在戰前洗澡,」塞弗羅說,「士兵越野越臭越性感。我以你為榮啊,小丑。」

「謝謝長官!」

「瑟瑞卡!關好保險!」赫莉蒂吼了一句,「抱歉,這些該死的黑曜種到底為何要邊散步邊把手扣在扳機上?真他媽的可怕。」

「為什麼大家要像小孩一樣說笑?」賽菲一開口,震得我耳膜都要裂了。

「他媽的!你小聲一點兒啦!」塞弗羅率先發難,眾人同聲叫罵。

「輸出音量調低一點兒!」小丑對這位女王大吼。

「我聽不懂……」

「輸出——」

「輸出是什麼?」

「他們叫你『靜者』是否誤會了什麼?」維克翠一問,野馬撲哧一笑。

「賽菲,彎腰,」赫莉蒂高呼,「我夠不到,你得彎腰。」

她在機庫找到賽菲,幫忙調整了輸出音量。女王每晚都抱著新到手的脈衝拳套睡覺,但通信儀器操作技術卻不到位。

「好了,這位大姑娘剛剛問我們為什麼要開茶會?」赫莉蒂又開口。

「這——是——傳——統——啊,赫莉,」塞弗羅模仿她拖拖拉拉的咬字,「小收割者超級多愁善感,大概又要啰里吧唆了。」

「我沒這打算,」我回答。

但我這群無理取鬧的家人竟然唉聲嘆氣。「你真的不告誡我們要維持怒火,堅守即將消逝的最後光明……之類的嗎?」塞弗羅的玩笑聽在我耳中五味雜陳,換作洛克鐵定就會吐出那樣一番話。我胸口又一陣緊縮。對於自己領導的這群怪人與叛徒,我有著滿滿的愛與擔憂,真希望我有能力保護他們不受傷害,避過接下來的腥風血雨。

「無論發生什麼,要記住,我們都很幸運。」我說,「因為今日我們有機會改變世界。還有,你們都是我的家人,大家要勇敢,也要互相照顧,我們要一起回家。」

「老大!你也一樣!」塞弗羅回答。

「打破枷鎖。」野馬開口。

「打破枷鎖!」眾人呼應。

接著,塞弗羅那張臉一扭。「號叫者出動——」

「噢嗚——」長號之後,那些影像一個接一個消失,直到頭盔里一個人影都看不見。我呼出一口氣,心底默默禱告。無論能聽到我說話的有哪些神靈,都請保佑眾人平安。

面罩縮回甲冑,藍種隔著屏幕望向我,門口幾個紅種、灰種陸戰隊要護送我前去機庫。不同星球、不同的人生將以我為中心,於此時此地交會。今天我又會結束幾人的人生?葬送幾條生命?維克翠對我微笑,彷彿我已經可以直接準備慶功。她本來不該在這艘船上,而是在虛空彼端的敵船艦橋。

但她來與我們相伴,尋找曾以為永遠得不到的救贖。

「又要攻進人家家裡了。」她說。

「已經是第二次。」我問機組員,「你們有何感想?」——一片尷尬的死寂,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應。最後,一名光頭的年輕女藍種在座位上叫道:「我們準備要殺光那些該死的金種了……長官。」

眾人哄堂大笑,氣氛舒緩了些。

「其他人呢?」維克翠的聲音清亮,眾人也叫囂應和。陸戰隊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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