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榮耀 第三十六章 狂飲

我留塞弗羅陪拉格納,在走廊上遇見維克翠。時間已晚,午夜過了。但她安排好賈王的安保、整頓阿瑞斯之子和新艦隊後才從火衛一趕到。我下令艦隊暫由她代管,直到找回奧利安。這個決定也有些惹惱舞者,他擔心大權會落入金種手中。這些人對他而言都是居心叵測的對象。現在加上野馬,也許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還好嗎?」維克翠問的是塞弗羅。

「好多了。」我回答。這兩人從我在火衛一公開宣戰後就沒再碰面。一個在前線,一個在賈王據點做後勤。「能見到你他一定很開心。」

她忍不住露出淺笑(好像還有點兒臉紅)。「你要去哪兒?」出乎我意料,維克翠大聲地問。

「去阻止野馬和舞者把對方的腦袋扯下來。」

「真是好心,不過太遲了。」

「怎樣?狀況還好吧?」

「看你從什麼角度看這件事。舞者在指揮中心大罵金種傲慢、自視甚高什麼的。從沒見過他那麼激動。我沒有留下來聽,他也沒有真的說太多。你知道的,人家不會給我好臉色。」

「你不也很少給野馬好臉色嗎?」

「我對她本人沒什麼意見,只是看了她想到家,加上你帶來的新盟友,我更這麼覺得。她就是一頭難纏的小母馬啊,但押在她身上比較不會虧是事實。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笑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不是在奚落她。」

「我是啊。」

「知道她人在哪兒嗎?」

維克翠裝出一臉愁苦。「親愛的,雖然大家都認為我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可惜啊,我不是。」她經過我身邊去找塞弗羅,順手拍了拍我腦袋,「換作是我,會去三樓食堂找找看就是了。」

「你又打算去哪兒?」我問。

她淘氣一笑。「你少管。」

進了食堂,我看到野馬面前擺了一個金屬罐,旁邊還有納羅叔叔、卡琺克斯和戴克索。十多名坑蛇小隊隊員坐在臨近幾桌,他們一邊抽煙一邊偷聽野馬講話。野馬雙腳蹺上桌,挨著戴克索,正在說學院的經歷給另外兩個人聽。剛進去時,有兩人被忒勒瑪納斯父子的魁梧身軀遮住,要等我繞過去才看到是哥哥和母親。

「……當然啦,我就大叫帕克斯的名字。」

「那是我兒子。」卡琺克斯告訴我媽。

「……後來他帶著我們學院的人衝下山丘,戴羅和卡西烏斯還以為地震了,一邊尖叫一邊跳進湖裡,抱在一起好幾個鐘頭哪!他們渾身發抖,臉都青了。」

「臉發青啊!」卡琺克斯大笑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巨人族的頑童。旁邊偷聽的阿瑞斯之子也忍不住笑。金種又怎樣呢?卡琺克斯·歐·忒勒瑪納斯就是討喜。「青得跟藍莓一樣哪!你說是不是呢,索福克勒斯?再給它一顆吧,丁娜。」母親從桌面滾了一顆軟糖過去,狐狸迫不及待鑽到金屬罐旁吞掉。

「大伙兒都在幹啥呀?」我開口問,哥哥拿起金屬罐倒進幾個金種的杯中。

「聽小姑娘說故事啰,」納羅噴著煙氣,啞嗓回答,「也喝點兒小酒。」

野馬嗅到煙味,鼻子一皺。「好臭啊,納羅。」

基爾蘭白了母親一眼。「都嘮叨他們好幾年了。」

「你好,戴羅,」戴克索起身,抓了一下我胳膊,「很高興這次見面你手上總算沒銳蛇了。」他伸手戳了我肩膀一下。

「之前抱歉,戴克索。你還替我照顧大家,我欠你一分情。」

「大部分都是奧利安在處理。」他雙眼閃亮,利落回到座位。我哥哥對戴克索很感興趣,尤其是他頭頂那個天使刺青。這也是當然。他有我們兩倍高、兩倍重,相貌堂堂,又比馬提歐那樣的粉種更有禮貌。我後來聽說馬提歐在賈王一艘船上休養,復原情況不錯,得知我活著也十分欣慰。

「舞者呢?」我問野馬。

給我這麼一問,她雙頰泛紅,笑著說:「嗯,他好像不怎麼喜歡我的感覺。但沒關係,遲早會習慣的。」

「你是不是喝醉了啊?」我也笑著問。

「有一點兒吧。大家一起敘敘舊啊。」她放下腿,騰出身旁的空間,「我們正好說到你和帕克斯在泥巴里摔角。」

母親靜靜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她一定猜到了我心裡惶恐震驚。我所處的兩個世界終於交融在一起,卻是在我不知情的時候發生。我坐下來,聽野馬講故事時還是渾身不自在。這陣子太忙,沒能留心她迷人的風采。她一如以往,從容、活潑,通過喊對方的名字與視線接觸,自然而然使每個人感覺自己受重視,很快拉攏到叔叔和哥哥。基爾蘭看見忒勒瑪納斯父子尊敬她,心裡就更多一分接納。被母親看見我望著野馬的眼神,我拚命要壓下臉紅。

「學院的事聊得夠多了。」野馬講完帕克斯和我在密涅瓦城堡前面對打的細節,「丁娜,你不是說要講講戴羅小時候的事嗎?」

「說氣孔那次好了。」納羅開口,「要是洛蘭在——」

「別提那個,」基爾蘭打斷他,「還是——」

「我想到了,」母親沒搭理他們,自顧自緩緩道來,「戴羅還很小的時候——應該三四歲而已。他從爸爸那邊拿到一隻舊手錶,銅殼那種,表面還是圓盤,不是數字顯示。你記不記得?」我點點頭,「很漂亮,你也很喜歡。好多年後,基爾蘭生病咳個不停,礦坑裡面藥物短缺,想叫你去跟伽瑪或灰種討一些來,但人家會要我們拿東西交換,我不知道怎麼辦好。有一天,小戴羅忽然就拿著葯進家門,還不肯說自己怎麼弄到的。幾個星期後,我看見一個灰種戴著那隻手錶看時間。」

我盯著自己的手掌,卻感覺得到野馬的視線。

「大家該上床睡覺啰。」母親開口,納羅和基爾蘭嚷嚷不想走,她只是清清喉嚨,站起來,在我額上吻了一下,而且嘴唇貼著的時間比以前久些。之後她又拍拍野馬肩頭,在哥哥攙扶下離開。納羅也帶著部下退出去。

「很堅強的女性,」卡琺克斯說,「而且很愛你。」

「你們能在這種情境下見面,也是好事一樁。」我說完後望向野馬,「尤其是你。」

「我怎樣?」她問。

「不會像上次那樣,我在現場想要掌控一切。」

「嗯哼,感覺是個大災難哪。」戴克索介面。

「今天氣氛正常多了。」我回答。

「我也覺得,」野馬笑了笑,「可惜沒辦法介紹你給我媽認識。她應該比我爸好相處得多。」

我報以微笑,還不明白兩人之間渲染開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也沒有勇氣釐清。在野馬身邊總能讓我放鬆,然而我卻害怕追問她心裡藏著什麼,擔心一不留神就會打碎現在和樂融融的氣氛。卡琺克斯乾咳兩聲,打破沉默時似乎有些尷尬。

「與舞者處不來嗎?」我又問。

「恐怕是這樣,」戴克索說,「他壓抑太多仇恨了。狄奧多拉比較好應付,舞者……只要面對我們就像上戰場。」

「而且還是情報部門的,」野馬喝了一口酒,眯著眼睛,似乎覺得很烈,「什麼消息都不透露,就算我擺明知道的也不例外。」

「話說回來,你也不是多坦白的人。」

她擠眉弄眼。「對,但我通常會跟和別人有互補作用。舞者很聰明,但也代表要說服他相信我們是真心合作會比較難。」

「你是真心要合作?」

「見過你家人後就更肯定了。」她回答,「你想為他們打造新世界,為你母親,為基爾蘭的孩子,我很能體會。之前……我和最高統治者談判那時候,心裡想的也一樣。我只求保護自己所愛的人。」野馬的手指划過桌面的凹凸不平,「當時除了投降,我找不到結束戰爭的辦法。」她的目光射向我失去色族印記的手,彷彿那層平滑的皮膚底下埋藏了通往未來的秘密。說不定確實如此。「現在,我懂得該怎麼做了。」

「真的嗎?」我問,「你們都決定好了?」

「家是最重要的,」卡琺克斯說,「你也是我們的家人。」

戴克索伸手搭我肩膀,姿態依舊溫文儒雅。索福克勒斯似乎能察言觀色,在桌子底下枕著我的腳。「難道不是嗎?」

「是,」我點點頭,十分感激,「當然是。」

野馬抿嘴微笑,從口袋掏出一張便條遞過來。「奧利安的頻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我猜是在小行星帶。出發前只給了簡單指示,要她製造混亂。後來監聽金種通信,聽來成果不錯。要對抗奧克塔維亞就需要她和那支艦隊。」

「謝謝,」我對三人說,「原本以為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我們也是。」戴克索回答,「——所以我就挑明說了。戴羅,我們有些顧慮,主要是關於你的戰術。利用鑽爪機運送黑曜種侵略火星主要都市……恐怕是錯的。」

「是嗎?」我問,「怎麼說?現在必須斬斷胡狼的權力結構,爭取平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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