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憤怒 第二十三章 浪潮

塞弗羅與我回去時,號叫者已經整裝待發。勞洛和十幾個火衛一的人躲在角落觀望,擔心會被阿瑞斯之子當成棄卒。賈王跟在我身後,手銬解開了。他同意我們的計畫,不過要求稍微調整一下。

「嗯,瞧這氣氛……」維克翠發現我們一身的淤青與指節上的血跡,「你們終於聊開了,」她回頭望向拉格納,「我就說吧!」

「該拉的屎總是要拉。」塞弗羅回答。

「那個有錢人呢?」拉格納好奇地問,「他沒戴手銬。」

「因為他是阿瑞斯之子啊,大黑,」塞弗羅解釋,「你沒聽說嗎?」

「賈王是阿瑞斯之子?」維克翠忍不住大笑,「那我一定不知不覺中成了地獄掘進者——」但是她看看我們兩個的表情,又說,「等等……是認真的?有證據嗎?」

「維克翠,你母親的事我很遺憾,」賈王低吟,「但至少你活下來了,這是不幸中的大幸。我進入阿瑞斯之子超過二十年,與費徹納有數百小時通聯記錄能證明。」

「他是我們的人,」塞弗羅說,「所以跳過這段好嗎?」

「媽的,真該死,」維克翠搖搖頭,「不過我媽果然沒說錯,她老是懷疑你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我原本以為是性事——你喜歡馬之類的。」塞弗羅不自在地扭了扭。

「那麼,這位有錢人,你有法子帶我們離開嗎?」赫莉蒂問。

「沒有。」賈王回答,「戴羅——」

「我們不走了。」我高聲宣布。勞洛那群人一陣騷動,號叫者面面相覷。

「要不要說明白些?」廢物率先開口,口吻有些生硬,「首先。我們現在聽誰的?你嗎?」

「號叫者一號。」塞弗羅輕輕捶我肩膀一下。

「號叫者二號。」我也拍拍他。

「這樣沒問題吧?」塞弗羅問。大家默默點頭。

「第一個指令就是:我們改變作戰方針,」我開始解釋,「誰有鉗子?」張望一陣,赫莉蒂從炸彈工具組掏出一把扔過來,我張開嘴,將右後側藏有霧後九號毒藥的自殺臼齒挖出來丟在桌上。「我已經被敵人俘虜過一次,不打算有第二次,所以這個東西對我沒有意義。我不想死,但假如真的會死,就和朋友死在一起。不是死在牢房或高台,要死在你們身邊。」我把鉗子遞給塞弗羅,他也取出臼齒,還朝桌上吐了一口血。

「要死就和朋友一起死。」

拉格納連鉗子都不必,直接用手指拔下大牙,血淋淋地放在那邊。「要死就和朋友一起死。」之後,每個人都接過鉗子拔牙,賈王一副旁觀的態度,似乎覺得我們太瘋癲,恐怕暗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蹚進一潭渾水。就我而言,我要大家脫下沉重武裝,嘴裡裝著毒牙就好比直接宣判死刑,一舉一動只為迎接必然到來的結局——去他的,我絕不向命運屈服。要堅持信念,彼此信賴,追求生存和勝利。

我願意擁抱這個信仰。

詳細說明計畫後,大家各自執行任務,我和塞弗羅回到火衛一的阿瑞斯之子戰情室,詢問是否可以找到不受監控的頻道。「請幫我連接愛琴城城塞,」他們轉頭瞪著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各位朋友,加緊腳步,時間急迫。」

我和塞弗羅一起站在全息鏡頭前。

「他們會不會已經查到我們位置了?」

「應該還沒。」我回答。

「那他會嚇到尿褲子嗎?」

「可以的話最好。記住,千萬別提起野馬和卡西烏斯來過,留著這底牌。」

頻道連上後,畫面上是個雖然年輕卻面容枯槁、睡眼惺忪的女性赤銅種官員。「城塞主頻道,」對方給出制式回應,「請問要轉接……」她看著顯示器,瞬間愣住,揉揉眼睛,說不出話來。

「我想和大統領講話。」

「可以……請問……閣下姓名嗎?」

「他媽的,這是火星收割者啦。」塞弗羅叫道。

女赤銅種的面孔被殖民地聯合會的金字塔標誌取代,熟悉到厭膩的維瓦爾第音樂伴著我們等候。塞弗羅的手指在大腿上彈跳,口裡小聲哼唱:「心跳加速、屁滾尿流,因為收割者來討債……」

幾分鐘過去,胡狼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終於出現在眼前。他身著白色高領外套,頭髮側分,嘴角不是冷笑,神情透出好奇。他一邊用早餐,一邊開口。「收割者和阿瑞斯……買一送一是嗎?」他的聲音慢條斯理,彷彿是在嘲弄自己不懂禮數,還拿起餐巾擦拭嘴角。「你也走得太匆忙了,我都來不及說再見呢。看來氣色不錯啊,戴羅,維克翠也在你那兒吧?」

「阿德里烏斯,」我平鋪直敘地說,「你消息靈通,想必知道桑恩企業大樓發生爆炸,自己背後的金主賈王不見蹤影。現在局勢混亂,採樣搜證要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才能做完。我特地聯絡你是想澄清一些事情。我們——也就是阿瑞斯之子——綁架了賈王。」

他放下調羹,舉起白色咖啡杯,啜飲一口。「原來如此。目的是?」

「除非你釋放所有非法拘留的政治犯,以及關在集中營的低階色族,否則我們不會將他交出來。此外,你必須公開表態,為你父親的死負起責任。」

「就這樣?」胡狼沒顯露一絲情緒,但我很肯定他正在思索為何自己與賈王的合作關係會曝光。

「還有,你得過來親我屁股上的痘痘。」塞弗羅說。

「有意思,」胡狼看著畫面外的某個人,「我部下的報告指出,大樓遭到攻擊後十分鐘就實施禁航管制,唯一逃脫的船隻潛入了空心區。所以我猜你們還在火衛一吧?」

我假裝訝異無言,然後才回答:「你不答應,賈王就沒命。」

「真可惜,我從來不和恐怖分子談條件,尤其是會偷偷錄像當成政戰手段的人,」胡狼又喝一口咖啡,「你們說完條件了,那也聽聽我的提案: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快逃吧。不過要記住,無論逃到哪躲到哪,你都沒辦法保護自己的朋友。我會一個一個把他們殺死。下次你再被關在黑暗裡,就會有他們的頭顱做伴了。戴羅,我保證絕對會讓你走投無路。」

信號被切斷。

「他是否打算讓骨騎搶在軍團前面先過來?」塞弗羅說。

「希望如此。我們還有得忙呢。」

火衛一空心區是個東西堆得密密實實的牢籠,容納了居住隔間的金屬柱在無重力環境中根根相連,直到盡頭。每個格子就是一個生命故事:衣服在鉤上飄動,攜帶式小型壓力鍋烹煮著來自火星各地上百種的家鄉菜;牆壁上膠帶黏貼的紙本相片里有湖光山色和齊聚一堂的家人。這兒的一切像是蒙上一層陰影,金屬生鏽,布料軟綿綿,遠離家園數萬里回不去的橙種和紅種,他們臉上只有疲憊無奈,只有通信儀屏幕和全息眼罩閃著光,彷彿夢境的碎片映在扭曲廢鐵上。不分男女老幼,只有沉浸在節目才能暫時忘卻內心真正的希望。許多人掛上塑料布或毛毯,營造一些隱私感,然而,這麼做無法隔絕氣味和雜訊。牢門關閉時的吱吱嘎嘎此起彼落、不絕於耳。還有轉動鑰匙聲、旁人談笑咳嗽、發電機嗡嗡叫、公用的全息方塊也滔滔不絕,想轉移貧賤百姓的注意。聲音光影交錯,最後糅成一鍋濃稠的大雜燴。

勞洛以前住在空心區的磁極南端,那一帶目前被黑道控制,約兩個月前,阿瑞斯之子全面撤出。

我沿著塑料繩穿過囚籠間的峽谷,與正要爬回牢房的碼頭或大樓工人擦身而過。聽見這雙新重力靴的引擎運轉,他們猛回過頭,因為聲音太過陌生,通常只會在全息頻道出現,不然就是來自綠種人叫賣的每分鐘五十元的虛擬現實。多數人從未親眼見過聖痕者,更別說全副武裝的聖痕者,所以神情極為詫異。

七小時前,我和號叫者在據點準備,並向他們和留在提諾斯的舞者解說計畫——六小時前,有人通報卡琺克斯逃獄,不確定是誰放走——五小時前,維克翠將賈王和馬提歐送回原地,之後,賈王整夜忙著安排人馬、召集藍種,就為這一刻——四小時前,賈王將自己的警備武力送過來,與阿瑞斯之子合流,並開放武器庫供雙方使用。同時我們得到情報,兩艘奧古斯都家族名下的驅逐艦朝太空軌道碼頭接近——三小時前,拉格納與勞洛率領一千名阿瑞斯之子前往四十三C區的廢棄物處理船庫,整備接下來要使用的船艇——兩小時前,賈王的私人遊艇蓄勢待發——一小時前,殖民地聯合會驅逐艦派遣四支部隊前往史蓋瑞許行星際太空港,而我的新甲冑上的血紅色塗裝也幹了,終於可以穿上戰場。

一切就緒。

我靜靜潛入空心區最深處,骨白色的銳蛇纏繞手臂,塞弗羅跟在一旁,仍舊驕傲地頂著阿瑞斯的尖刺頭盔——但只沿用頭盔,其他裝備都和賈王借了新的,全都是尖端科技,比我們為奧古斯都做事時拿到的還精良。赫莉蒂帶著一百名阿瑞斯之子押隊。

他們穿著重力靴,還不太習慣。有些人拿起銳蛇,有些人戴上脈衝手套,不過全按照我的吩咐,不戴頭盔。我要這裡的低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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