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征伐 第三十二章 夭殞

開會之前,野馬堅持先看看塔克特斯。狄奧多拉帶我們過去,我們進入醫療艙,發現洛克在那兒。看他雙手緊扣在沉思著,人們會有一種塔克特斯還有機會醒來的感覺。或許在洛恩這種人不存在的世界就可以吧。

「從木衛二離開後,他一直都在這裡。」狄奧多拉偷偷告訴我。

「你之前都沒說。」

「他請求我別說。」

「狄奧多拉,你應該是我的僕人吧。」

「閣下,他是您的朋友。」

野馬用手肘輕輕敲我:「別無理取鬧。你看不出狄奧多拉和他一樣累了嗎?」

我望向她,發現野馬講得一點兒也沒錯。「狄奧多拉,你也該去休息一下。」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閣下。很高興又能見到你,小姐,」狄奧多拉偷看我一眼,對她說,「你不在的時候主人特別鬱悶。」

野馬目送她出去:「有狄奧多拉陪著,你很幸運。」她上前輕輕搭著洛克的肩膀。洛克微微睜開眼睛。

「弗吉尼婭……」

學院訓練後,大家留在火星城市的那年,洛克和野馬發展出很好的感情。他們總約不到我一起欣賞歌劇。不是因為我對音樂沒興趣,而是洛恩要求我必須全心專註。

她掐掐洛克的手:「還好嗎?」

「比塔克特斯好。」他瞥了我一眼。我猜如果我不在場,他會願意多說些。洛克察覺野馬的模樣狼狽,眉頭緊蹙,擔心地問:「出狀況了嗎?」

我們告訴他事情的發展,洛克用手順了一下微卷的頭髮:「態勢真惡劣,沒想到普林尼居然敢採取這麼大膽的行動。」

「預計十點開會討論對策。」我說。

洛克沒理我。「弗吉尼婭,你很擔心父親和哥哥吧。」

「我希望他們還活著,」野馬望向塔克特斯,神情凝重,「真為他難過。」

「他走得與活著時一樣精彩,」洛克說,「只可惜太早逝。」

「你覺得他是可以改變的?」野馬問。

「他一直都是我們的朋友。」洛克說,「儘管這麼做像是擁抱火焰,但我們有責任幫他走上不同的路。」他凝望著我。

「你應該知道我不希望他死,」我開口,「我還請求他回來。」

「就像你說會捉到艾迦那樣?」洛克悶哼一聲。

「我解釋過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是解釋過:她殺死我們的朋友,殺死奎茵,但為了更遠大的計畫,還是得放她走。每個決定都有代價,戴羅,也許再過一陣子,你會厭倦用自己的朋友來償付。」

「這麼說不公平,」野馬立刻說,「你明知道不是這樣。」

「我只知道我們快沒朋友了,」洛克回答,「不是每個人都像收割者那樣堅毅剛強,不是每個人都想成為勇者。」

在洛克眼中,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他的成長過程中只有安逸和閱讀,往來於家族在新底比斯和火星高地上的豪宅。因為父母不信任科技輔助學習系統,所以特別請紫種與白種以傳統方式授課。終日在悠閑的原野、澄凈的湖畔散步聊天。

「其實塔克特斯沒有賣掉小提琴。」過了片刻,洛克說。

「你說戴羅送他的那把?」

「對,史特拉第瓦里古董琴。他本來要賣,但後來產生罪惡感,所以逼拍賣場取消競標,然後私下練習,想等恢複水平後表演奏鳴曲,給你一個驚喜,戴羅。」

我沉重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塔克特斯果然一直把我當朋友。他只是在掙扎要不要變成家人期望的模樣,卻不知道身邊這些人早就接納最真實的他。野馬伸手攬著我的腰,明白我心裡的痛苦。洛克低頭輕吻塔克特斯的臉頰,開口為他禱告。

「帶著滿腔熱情去下一個世界吧。你說過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所以你還真的不用承受老邁凋零的無奈。我迷途的友人啊。」

洛克離去,留下我和野馬陪著塔克特斯。

「你得想想辦法,」她說的是洛克,「不處理好,就會失去他了。」

「我知道,但我還有上百件事情得處理。」

大家集合在指揮室的大木桌邊,桌上凌亂地擺著咖啡與一碟碟食物。野馬坐在我旁邊,一如往常把腿蹺在桌上,開始解釋奧古斯都的作戰出了什麼問題。卡琺克斯很不安分,身子前傾,顯然很難接受首席執政官居然吃敗仗。他一直擰著雙手,看得戴克索決定將索福克勒斯從他腿上抱開,交給維克翠。維克翠接過狐狸,但不知該做什麼。一開始發言的只有野馬,桌上飄浮著普林尼給她看的全息影片:一群小型護衛艦靜靜航行,目標是木衛三著名的造船廠。廠區分布在周圍軌道,從遠處看去是一片斑駁的綠色、藍色加上漩渦狀的白色。

「他派遣一支獵犬部隊躲在兩架油槽船底下,潛入後解除了三座防禦平台的核能反應爐。接著,我父親以鐮翼艇和小型護衛艦全力進攻,他慣用的戰術是先摧毀敵人動力,大舉轟炸,然後迅速退回安全地帶。

「造船廠確實是個寶庫,可以看見十七艘驅逐艦、四艘無畏艦停在船塢,都造好或接近完工。我父親原本預期船上只有基本人員,所以決定分散兵力,一舉拿下,還將兩個污印送上蛭附艇,準備連那艘衛星艦也一併搶到手。沒想到,在那些船上的不是基本人員。事實上,那裡一個船員也沒有,反而埋伏許多禁衛軍、獵犬部隊,以及奧林匹克騎士。」

「他……投降了嗎?」卡琺克斯驚恐地問。

野馬笑出聲音:「我父親嗎?怎麼可能!他差點兒就殺出一條血路,連灶焰騎士也死在他劍下,只可惜,他遇上了一些熟面孔。」

影像顯示奧古斯都身手利落地閃進十二名灰種之間,簡直像是闖入一堆高大野草。銳蛇發出尖嘯,沿牆刮出火花,一路過關斬將,直到面前出現身穿火焰造型護甲的灶焰騎士。

一陣刀銳蛇影后,紅霧噴濺,灶焰騎士頭顱落地,但立刻又有兩名騎士接近。一個人的頭盔是日冕狀的,另一個則是戴著惡狼頭盔的費徹納。兩人聯手殺死污印,重挫奧古斯都,首席執政官滿身是血,倒在地上。

洛恩轉頭,隔著我問:「野馬,日冕狀頭盔的那人是誰?」

她沒答腔。

「那副護甲屬於晨曦騎士,」我代她開口,「所以是卡西烏斯。他可能接上了手臂,或做了新的。」

野馬繼續說:「裘利家族的船隻也加入作戰,」她望向維克翠,「所以我父親的部隊逃不出去。」

塞弗羅瞪了維克翠一眼,伸手抱走狐狸,好像連寵物也不敢交給她。「尷尬嗎?是該尷尬。」

「這件事情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維克翠的語調與其說是不滿,不如說厭煩,「我母親受最高統治者要挾,而且她不太在意政治,心裡通常只想著錢。」

「也不太在意忠誠是嗎?」野馬問,「這可有趣了。」

「呸,艾奎普瑞娜那賤女人,」卡琺克斯低吼罵道,「不意外。」

「大個子,說話還是客氣點吧,」維克翠警告,「畢竟她還是我母親。」

卡琺克斯雙臂交叉:「哦哦,真抱歉啊,你居然有這種母親。」

「但我們要如何確認你與母親並非同一陣線?」戴克索輕問,「你可以打探情報,可以守株待兔……戴羅,你怎麼能信任她?她隨時可能走漏……」

野馬也望過來:「我有同樣的疑慮。」

「我為什麼信任你?信任戴克索,還有你,卡琺克斯?」我反問,「你們之中不管誰與最高統治者合作,都可以獲得更好的官階、更多財富和領地,不是嗎?」

「把你的心挖給卡西烏斯他老娘也行。」塞弗羅提醒。

「謝了,塞弗羅。」

「別客氣!」他抓起一根雞腿要喂索福克勒斯,但想了想,自己先咬了一口,同時小聲對狐狸咬耳朵。

「我信任維克翠的理由跟信任你們的理由一樣,是以友誼為基礎。」這種時候我還是別看塞弗羅比較好。

「友誼?哈,」野馬將咖啡杯重重放回桌上,「我就直說吧。我認為對裘利家的信任還是有些距離比較妥當。」

「那是因為你覺得被我威脅到地位了吧,小丫頭。」

野馬坐直身體:「小丫頭?」

「我比你大了十歲,親愛的。未來某天,你回想起現在的自己也會不由得笑出聲,想著:我當初為什麼那麼天真、那麼傻氣?另外,反正你又不是很高,叫你小丫頭沒什麼問題。」

「我沒空跟你耍嘴皮子,」野馬冷冷回答,「不信任你是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你,人們對你母親的評價也絕非是對政治不感興趣。她工於算計,不時行賄。這些事情我父親知道,我知道,而你也知道。」

「嗯,就某種程度來說,我母親確實有不少心機。這點我也一樣,你們其實也一樣。但有件事情我很肯定自己沒做過,就是說謊。我從不說謊,過去、未來都一樣。這點和某些人截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